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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剛好豐子行教授回校了。
胡平安聽聞這個消息,第一時間衝去找豐子行。
豐子行居然還記得他。
這麼多年過去,豐子行衰老了很多,幾乎骨瘦如柴,臉上全是褶子,人如枯樹,唯獨一雙眼睛越老越亮。
他問胡平安們:「你們覺得他們說的對嗎。」
他們有人衝動地否定:「怎麼能盡靠外來技術,我們要自己發展!」
豐子行反問:「如果我們的人民快餓死了,別人有技術可以讓人民吃上飯,你仍要拒絕外來技術嗎,你承擔得起這份罪責嗎。」
那人一聽,渾身發冷,道::「我……」
瘦子問:「可是我們難道只能去求他們嗎?拿別人的手短,到時候不知道出讓多少利益。」
豐子行讓他們都說自己的想法,最後定睛在胡平安身上。
胡平安一直在思考,所有人的說法都在他腦子裡瘋狂激盪。
豐子行:「你怎麼看。」
胡平安:「這是一場很複雜的利益鬥爭,每個方法既有好也有壞,有利益也有風險,現階段我們沒有絕對優勢,只能被迫選擇,而我們農科……就是為了創造出屬於我們的選擇!」
其他青年定定地望著他,瘦子露出驚愕的表情。
豐子行說:「你說的沒錯,就是這麼一回事,但是你說出來,不代表你懂。假期快到了,你們既然這麼關心農科,不如跟著我去考察一趟。」
青年們熱血猶存,紛紛點頭,反而胡平安猶豫了幾秒。
當然,最後他也答應了。
他要跟著豐子行知道農業的真貌。
一路上,豐子行看著他們,偶爾會露出欣慰的表情,然而更多的是複雜。
一開始熱血是常見的事情,可是能不能堅持,又是另一個話題了。
外界誘惑這麼多,做這個科研能不能有成果誰都不知道,說不定只是白費時間,浪費青春,不如祈求外區援助來的輕鬆。
青年們的疑惑,何嘗不是豐子行的疑惑。
這次的考察,豐子行帶他們去了全區最糟糕的旱地。
他們看見的是比他們原生處境還要糟糕的人們。
飢餓仍然存在,太多人吃不飽肚子,連像樣的米飯都吃不了,只能跟番薯一起煮飯充飢,逢年過節多顆雞蛋吃就是幸福。
多年過去,胡平安的家庭條件自他上大學之後有了好轉,但即使如此他也沒有忘記那些年飢餓的日子,胡富貴夜間餓著哭嚎的聲音時常在他耳邊迴響,如同一種詛咒,然而不是所有家庭都能出來他這樣的人。
他是幸運的,幸運的人要為不那麼幸運的人奮鬥才行。
胡平安的意志仿佛更堅定了。
他比任何人都積極地記錄研究,不僅跟著豐子行請教,還跟老農民們請教。
土地、土壤、陽光、肥料、種子、水源……他專研著每一個要素,幸運的是他的朋友們跟他一起努力,他們都是受過苦的人,比誰都知道農科的意義。
豐子行看著他們,想法也不禁改變。
一夜,他們在燈火下聊天。
瘦子是個直性子的人,一聊就是高談闊論。
「我們啊,在這麼好的大學讀書,就是要做為人民的事情。」
其他人也跟著附和。
而胡平安只是笑了笑。
這時,豐子行卻突然拋出了殘酷的事實。
「你們能接受二三十年碌碌無為,無一建樹,無一成就,花了大半輩子研究出來的東西,搞不好不及別人的幾句話嗎。」
「育種是很困難的,少說也要十年,還得運氣好,不然搞不好這輩子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到時候很多人就會嘲笑你們了,讀了大學一點用沒有,既沒有錢,也沒有什麼榮耀,成天農民混在一起,跟農民沒有兩樣,你們真的能接受嗎。」
場面頓時沉默了幾秒,眾青年臉色變了變,但他們最後還是回答,可以,他們就是為此而來的。
豐子行笑了笑,只道:「那我相信你們。」
之後幾年,社團成員所剩無幾,臨近畢業,真正留下來的人只有寥寥幾個,回想當年,多少人涼了熱血。
「完全沒有變化,水稻還是之前的水稻。」
「小麥也是。」
「玉米也沒有希望。」
「大豆也不行。」
而與此同時,外區接二連三地傳來發現新良種的消息。
管理員高層對農業部施以高壓三番問責,為什麼投入這麼多沒有分毫進展,你們到底在研究什麼。
財務局的人直說:「那不如開放貿易算了,本區的糧食根本不夠供應,我們需要進口更多更高質量的外區糧食。」
有人說:「我不理解農業部的科研投資是幹什麼用,養這些人難道是養了一群酒囊飯袋!」
高壓之下,農業部被整個調查,豐子行等人也在其中。
瘦子心裡感到不服。
胡平安並不發言,被調查的日子裡還是每天觀察著種子變化。
調查過後,震驚全區的事情出現了。農業部真被查出了半數以上的問題人,且全部被整頓了一遍。
新聞傳到大江南北,農業部被全區人民痛罵,甚至被要求解散。
瘦子不敢相信,跑去找了豐子行。
豐子行卻完全沒有意外,仿佛早就預知到了,他甚至覺得半數還少了,只是因為如果再整頓下去,農業部直接就得廢部了,上面才堪堪停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