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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學生平時看著沒事,突然有一天在她面前拿刀自殘,生生劃了個「死」字。
她驚愕甚至驚恐,然而她無能無力,根本改變不了什麼。
一切的壓力指向了家長還有更大層面……四方包圍覆蓋所有的巨大壓力。
她抑制不住的心慌,因為無法對這種事情視而不見,每天都遭著嚴重的精神壓力。
她媽媽說:「你只是老師,不是他們的心理醫生,能力有限,做不到的就不要勉強了。」
她思考了一夜,決定力所能及地範圍內做自己能做的事情。而實際上,就算她不想管,家長也會將壓力推到她身上,既要她提高學生的成績,又要她培養學生健全的人格。
有的家長大半夜地電話她,怒斥:「為什麼沒有教好孩子,害我被孩子他爸罵。」
李蘭無話可說,最多怒懟回去,但是這又能改變什麼?
更讓她折磨的是,臨近高考了,大多數學生成績不止沒有進步,還非常波動,原來可以考第一的,有時候只能考到中間名次。有時候,她看他們聽數學題,她自己都懂了,然而學生仍是迷茫的眼神。
她的同事說:「有時候學不進去就是學不進去,沒有開那個竅,我們老師再灌輸也是沒用的。你是非要做幫他們,才會這麼想不開。」
她又一次感到壓力,並且希望教育能夠改革,別太重的應試壓力了。
再一兩年,她忽然發現教改已經開始推行了。
同事說:「說是填鴨式教育不行,要全面素質教育,以後考試的出題方向也會改變很大。」
她隱隱皺眉,因為她也發現了,出題的範圍越來越大,而且不可預測,需要學生具備很多知識才能解答。
「但是素質教育,應該可以減輕應試壓力吧?」
對此,同事睨了她一眼,微妙地笑了笑。
後來證明,那確實沒有減輕壓力,甚至帶來了更割裂的東西。
一次高考結束的學生採訪突然打破了她的幻想。
一個穿著即見富裕的學生說:「我能考的好主要是家庭支持吧,我的家庭條件好,父親是企業家,母親是作曲家,他們都很支持我學習,加上我生活在一線城市,教育資源得天獨厚,像農村的孩子就沒有這種條件了,這可能也是一種趨勢吧。」他說到後面仿佛知道自己說錯話了,但是這段還是播出了。
李蘭恍然感到不舒,甚至是噁心。
有兩個字在她的大腦裡面膨脹,它們正是是血淋淋的「不公」。
她受不了了,思考了很久,終於辭職。
同事對她投以理解或不理解的眼神。
有人問:「你要去做什麼。」
李蘭:「不知道,我去冷靜一下吧。」
她回家平靜了半年,還是選擇回到了學校。
這一次她成功應聘上了市內最好的高中,裡面據說很多家境優越的學生,同事也是各名校聘請來的。
普通學校過來的她,好像是所有老師裡面最普通的老師。她沒有過多在意這些東西,儘管她知道有些人的眼神里透著明顯的鄙視。
這間學校的情況好多了,學生都比較厲害,即使有問題,他們的家長基本上也會妥妥解決,為什麼呢,因為家長太富裕了,請的起家庭心理醫生,即使孩子不讀書,他們也能養一輩子,又何必執著於高考呢。
李蘭的工作對比之前減輕了很多。
她去過三個學校,這間無疑是最輕鬆的,可是她的表情卻更凝重了。
她忍不住對比起支教的學校,還有之前的學校,這裡的學生越是輕鬆愉快,她就越是難受。
他們也要高考,有些人自然也有壓力,但是那不一樣,他們有的是路可以走,而其他人能有幾條路走。
李蘭在這裡教學得很好,很多學生都喜歡她,願意跟她說心理話,比如吐槽她的穿著打扮。
「老師,這套衣服太俗氣了,換一件吧,我給老師買一件?」
李蘭總是要頓一頓,才能回答他們。
因為她竟然看不出,他們說這些話是惡意的還是善意的。
這間學校不只是學校,還是名利場,裡面的學生大多有背景,甚至聽說還有財閥的孩子在讀書。
她這個普通的老師,像是進錯了地方,竟以一個底層的身份,給貴人們教書。
她心裡逐漸不平衡,明明冷靜了這麼久,終於讓自己不再在意那些事,然而她還是忍不住。
作為老師,她不會表現出來,表面上她還是熱情教書的,還評上了教學質量榜,不僅學生們喜歡她,家長都誇她好,有個家長還直說,如果兒子考上赫大,就給她送一輛車。
該區沒有禁止送禮的制度,家長經常給老師送禮,她的同事們之所以看著富,錢可能不是從工資來的,而是從家長錢袋子裡來的。她知道,有老師還會根據這點區別對待學生。
這裡或許還算好,之前的學校里,有個變態的老師通過這種變相壓迫,要把家長變成他的取款機。
而李蘭沒有接受送禮。
她心裡的良知咯得她肉痛。
那些家長見她這樣更放心了,都誇她道德高尚,孩子交給她太好了。
李蘭抿了抿嘴,並沒有說什麼,心裡卻想到了很多。
只要忍一忍,人生很快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