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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老師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那是我年齡比你大嘛,等你長大,走出大山,你也會知道很多事情的。」
「老師可以跟我講講嗎?」
寧翠柳偏著頭,眼裡仿佛只有求知慾。
李蘭忽地心跳漏拍,仿佛覺醒了類似使命感的東西,於是非常熱情地跟寧翠柳說了很多東西。
大城市裡有地鐵,跨區可以坐飛機,你問坐飛機是什麼感覺?我也不知道怎麼描述。
寧翠柳垂頭:「好厲害啊,我好想親眼看看。」
李蘭笑了笑:「會有機會的,時代在發展,我們的生活會越來越好,好日子總會到的。」
寧翠柳眨了眨眼,抬起頭,天真地問道:「真的嗎?」
她的眼神帶著一種難以描述的壓力,讓人無法敷衍。
李蘭剛要回答,忽然頓了頓,思考了下才道:「我希望會的。」
後來。
李蘭在這裡生活,當然免不了接觸這裡的人。
相處與來往的隱約之間,她感覺到了一些膈應之處。
家長有時候看見她就提孩子成績的事情,或是請她多照顧自己的孩子,或是責罵她為什麼沒把孩子教好,到現在了還這麼頑皮。
她性子有點直,就說:「性格我教不了,這是要父母言傳身教的。」
對方說:「你多跟他聊聊啊,他這麼聽老師的話。」
李蘭皺了皺眉。
又有家長問:「要小升初了,李老師我家孩子能考上鎮裡的高中嗎?」
她以前還會說個大概,現在都說:「不好說,考試運氣影響很大。」
有個家長質疑她的能力,背地裡說她是不是能力不行,孩子成績一點都沒提高。
還有家長老想給她介紹鎮子裡的對象。村鎮裡有些人看她的眼神帶著詭異的意味……
李蘭沒有被學校勸退,卻被這些人……這個環境勸退了。
有時候,她都不得不懷疑自己。
而與此同時,她總在跟同學的通話中了解到他們的生活,有人找到了好單位,有人已經實習通過……對比他們,人在支教鄉村的她顯得這麼寒磣。
她感到了大山般的壓力,她覺得自己得離開大山了。
儘管支教很開心,但她終究還是要回到城市裡發展的。她的媽媽是一名環衛工,工資低,能供得她讀大學就已經是竭盡全力,她要大學畢業了,自然是不能還待在這山里。
她回頭一想,她高中的時候還是蠻積極讀書的,怎麼上了大學就變得渾噩了呢。她想不起什麼轉折性的大事件,唯一想到的理由就是「漸變」,在總體懶散的大學環境下,她的意志沒有高到克服潛移默化的環境的腐蝕,回過神時就已經這樣了。
「我得走了。」
李蘭下定了決心。
三個月的時間到了,李蘭告別支教學校。學生們不舍她,給她寫了很多告別祝福的信。
路彩兒問:「李老師還會回來嗎。」
李蘭:「有機會我還會過來的。」
一個是回來,一個是過來,路彩兒或許沒聽懂。
但寧翠柳聽懂了。
李蘭對路彩兒說:「我走之後,你學習也一定要努力,這世上很多不公平,但考試還是公平的,我們誰都是站在一條起跑線上,我們要相信只有努力,才能成功。」
路彩兒懵懂地點了點頭。
李蘭微笑,又補充了句:「我們女孩子啊,更要自尊自勉自愛。」
誰能想到,三個月前渾渾噩噩的她今天居然能說出這種話,是老師這個身份改變了她嗎?
離別那天,寧翠柳盯著她,什麼也沒說。
李蘭想跟她搭話,卻也怕說出真話。
她還不想讓孩子知道太現實的事情。
最後她還是走了,在巴士上擦著眼淚。
她沒有邱生因死而得的強大意志,從頭到尾都在搖擺著,微薄的良善最多能支撐她三個月,接下來,她要追求自己的人生了。
考教師資格證,再報考教師崗位,她確定了,她就是要做老師。
有了支教的經歷,她的意志更加堅定。
可她依然是平庸的,她的智力不算脫穎而出,很多考題不會,再加上競爭人數太大,有時候幾百人考三個崗位,她實在是競爭不過。
她開始焦慮了,有點懷念支教的日子。
招聘季即將結束,但還是沒考到一個編制,最後的幾天倒是有了個offer,但不是編制工,相當於合同工吧,工資對新人來說還好,好歹是個高中。
李蘭考慮過後,毅然選擇去了那家高中。
在這裡,開始的日子還好,學生相對有素養,比較尊重老師。
儘管被安排成班主任,備課等壓力很大,她還是能咬牙堅持下去。
奮鬥中的人自有感染力。
但是逐漸地,她發現自己與學校格格不入。智慧型手機流行了,老師要加家長好友、學生好友,溝通的任務越來越重,光是這點她還能忍受,但是她班上的學生及他們背後的家長好幾個叫她崩潰。
「心困生」,這是同行某位老師給特定學生的稱呼,描述心理問題嚴重的學生。
而這樣的學生,李蘭班上竟有十個之多。有人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入院都無法治癒,在家總是念著要上學,但是一上學就犯病,一會說自己是A區人,一會說自己是C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