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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這棟樓的傳說里說,羅斯夫人常年居住在樓上的閣樓里。」
「傳說?」——直接說「這兒的人都這麼說」不就得了。薩姆感到有些不能理解,左邊眉毛向上一揚,仍然習慣性地刨根問底深究起來。
「沒錯,就是傳說。」
搽掉因驚怖和奔跑而涌滿臉頰的熱汗,青年表情謹慎地說,「你們可能還不知道,羅……」
他大張著嘴巴,突然保持著奔跑的姿勢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兩團明火自眼窩裡冒了出來,迸濺的火星連綴在眉角,沿著皮膚疏鬆的毛孔上遍布的細細汗毛迅速燒到髮際線——
他的頭皮整塊被焚熔脫落,剝離血淋淋的腦殼暴.露在森冷的空氣里,騰起水白霧汽。
「別回頭!」饒是至今已見過各種各樣的瀕死慘狀,蘇栗還是被蔓延在空中的血腥氣和焦糊味滋擾得幾欲作嘔,她一手捂住口鼻步速不減,另一手即刻抓住了青年火紅頭髮的女友——她剛才急於回身查探究竟。
「我、我受夠了……我要離開這兒!」
紅髮女人崩潰似地甩開了她的胳膊,用看瘟疫的目光挨個打量著聽見異動紛紛停下來的幾人,不知何時剃掉了高跟鞋只穿著絲襪的腳後跟研地一旋,繼而快速地前進了幾步,接下來卻猛地失聲驚叫——
她面前的瓷磚上早就不見了完整的男友屍體,只剩下一灘血肉模糊的殘肢碎。
她驚恐地後退著,那團碎肉卻好似有了生命,凝膠般的流質爬過地面,在逶迤出長長血痕的同時嗖地出現在她面前,然後那溫軟濕熱的東西覆上她蜷縮起來的腳趾頭,接著是腳踝、小腿、膝蓋、大腿、腰腹、胸背、脖頸……最後瑣碎的血肉包裹住頭顱凝固不動。
一個氣泡從看不出本來面目的肉塊中浮了起來,隨即啪地一聲崩裂。
接下來,一個又一個的氣泡爭先恐後地自從頭到腳糊住女人的粘稠血液中湧出,咕嚕咕嚕像是文火慢燉一般極富規律性和節奏感,不久便有撲鼻的燉肉鮮香飄蕩開來。
「真見鬼……」
胃裡翻湧著一陣酸水湧向喉頭,蘇栗被眼前層出不窮上演的新鮮死法弄得有些毛骨悚然,揉著泛起雞皮疙瘩的小臂跟上了閉口不言的兄弟倆,「你們知道那個閣樓要怎麼走嗎?」
薩姆扭臉看了看她,「剛才拿鹽的儲物間裡有個梯子,我猜那兒可能通往閣樓。」
半分鐘後他們破開儲物間的門,不顧疲累不堪的軀體繼續繃緊神經捯飭了幾分鐘,最終齊心協力架好了那架沾滿塵埃和蜘蛛網的爛木梯子,最上方對準了天花板上那塊顏色較之其他地方深上許多的正方形。
「我和薩姆上去見見羅斯夫人,你——不知名的酒保小姐,留下來看著她。」
將懷裡不吵不鬧面色慘白的小女孩交到蘇栗手上,迪恩第一個撐上木梯搖搖欲墜的橫欄,身手敏捷地爬到頂端,用掌心嘗試著推了推那個深色正方形。
——「喀嗒」一聲微不足道的輕響。
如同鎖頭和鎖芯應聲而裂,那塊沉重的石灰板終究被迪恩吃力地推開,撲簌的灰塵濁屑兜頭灑了他一臉,陳年封閉的霉味撲面而來激得喉嚨刺痛,他揉著發癢的鼻子咳嗽著向上攀爬,鑽進了方形的洞中。
薩姆揮手把沉澱的灰濁驅逐乾淨,對摟著小女孩的蘇栗輕點了一下頭,也跟上兄長的步伐爬了進去。
迪恩最初看到的是一個佝僂著身子衣衫襤褸的老嫗,半低著頭站在不遠處,形容枯槁姿態憔悴,昏暗的光線使他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知道那雙眼睛灼亮而攝人心魄——就像燃燒著熊熊的火焰。
「埃米莉·羅斯夫人?」他並不太確定地出聲問。
這個……她確實跟樓下面容姣好身材火辣的女酒保天差地別。
那人遲滯緩慢地邁開步子,幾乎可以稱作是一寸一寸地挪到他面前。
這下子迪恩看清了她的容貌——
她並不太老——反倒可以說是出乎意料的年輕,僅有三四十歲出頭的模樣,輪廓清楚鮮明的五官倘若擦洗掉那層灰垢,也能算得上是端正漂亮的一張臉。
……等等,他為什麼會覺得有點眼熟?
「很榮幸見到你,夫人,我們是市消防隊的負責人。」
隨後趕來的薩姆抖了抖毛茸茸腦袋上沾染的塵土,與迪恩肩擦肩並排而立,向對方伸出手來,「您這兒出現了一些麻煩,我們必須緊急撤離所有人員,您能不能……您在聽嗎?」
羅斯夫人兩眼無神地茫然凝視虛空中的一個定點,極緩地移動到他伸來的手上,然後又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遲疑著抬了起來。
在肌膚相觸的一剎那,羅斯夫人仿佛被火燙到般馬上將手縮了回去。
薩姆看著附著在自己手掌上的幾顆鹽粒,一時之間若有所思。
半小時後,蘇栗好不容易哄著那個受到了過度刺激的小女孩沉沉入睡,兩兄弟大喇喇從閣樓上順梯下來的大幅動作造成的響動又將她驚醒,恐慌難定地蜷進蘇栗懷裡。
「……」
手心半帶安撫性地撫摸著女孩柔順細軟的髮絲,蘇栗迅速掀起眼帘瞪了他們一眼。
薩姆和迪恩不約而同地攤開手。
「羅斯夫人呢?」她按著眉梢問道。
「消失了。」迪恩順口回答,注意到她抬起了眼角表情疑惑,於是耐著性子解釋道,「她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個鬼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