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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利亞忍不住笑了起來。她的笑容還沒有完全綻放,卻凝固在了臉上變成了驚恐的表情。
老漢斯的肩膀微微抖動了下,開始是輕咳了一聲。
接著他的咳嗽突然變得劇烈起來。
黑色的血,順著他的嘴角往下流動,接著又從他的鼻子和耳朵里冒了出來。那場面看起來駭人極了。
老漢斯張開了嘴,像是離岸的魚一樣用力呼吸著。
可是黑血卻越來越多,順著他的下巴很快染黑了他新買的外套,滴在了被拖得一塵不染的地板上。
「爸爸!」安徒生發出了傷心欲絕地喊聲,他扶著老漢斯,卻感自己父親體內的生命力正在不斷的飛快流逝著。
老漢斯躺在安徒生的懷裡,努力想要說什麼。
黑血卻堵住了他的氣管,堵住了他的鼻子,堵住了他的眼睛。
在一切變得黑暗之前,老漢斯努力眨了眨眼睛,他模模糊糊看清楚了天花板上的玻璃窗。那裡原本是木質的房檐,後來不知道為什麼破了一個洞,乾脆安上了玻璃。
現在,玻璃窗上結著冰花,那形狀像是位美麗的姑娘,向他伸出手來。
「冰姑娘來接我了嗎?」老漢斯突然想起了古老的民間故事。他抓緊了寶貝兒子的手,想要告訴他不要哭以後要好好照顧媽媽。
可他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妻子和兒子的哭喊聲似乎變得越來越小,也越來越遙遠。
黑暗突然落下帷幕輕柔地籠罩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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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斯.安諾森(1783年——1816年冬),願天堂的大門為你敞開
第74章 血女巫的復仇
又開始下雪了。
綿綿不斷飄落的雪花, 打著轉兒,蓋在了之前還未來得及清理的街道和屋頂上,就連倔強的常青樹都被一層層疊加的積雪壓得彎下了腰。
安徒生麻木地坐在床邊一動不動。
他穿著黑色的喪服, 安靜地坐在黑暗中,那雙黑眼睛中曾經閃爍著的微光此時已然完全熄滅。門外隱隱傳來了人們的低語聲, 安徒生卻如同與世隔絕般, 獨自一人陷在了冰冷的深海里。
周圍一片黑暗,唯有刺骨的寒冷陪伴著他。
房門被輕輕敲了三下,瑪利亞沙啞的聲音隔門響了起來:「漢斯,古爾堡上校和艾佛森鎮長來了, 你還是不想見人嗎?」
安徒生沒有回答,他空洞的表情像是全然沒有靈魂的肖像畫。
極度悲傷的感覺緊緊擁抱著他, 縈繞不散。
今天是老漢斯下葬的日子。
三天前, 他因為突發性大量胃出血導致休克,連搶救都來不及就去世了。
今早在聖卡努特教堂中舉行了老漢斯的葬禮。
他在這裡接受了出生洗禮,在這裡步入婚姻, 在這裡看著神父把祝福的聖水灑在了還是嬰兒的安徒生額頭上, 這些都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時刻。
如今他在這裡安息。
喪禮過後,老漢斯葬在了教堂後面的墓地中。
那裡有座小小的花園。
加斯特神父告訴安徒生, 等到了春天的時候, 老漢斯旁邊的花壇中會盛開出很多好看的白色小花。
黑色的長裙在安徒生眼前閃過, 瑪利亞推開了房門, 看起來蒼白又憔悴。
她跪在兒子身前,親吻著他冰冷的手:「漢斯, 你父親不會想看到你這個樣子的。他一向是個樂觀的人, 他……」
「媽媽。」安徒生抽回了自己的手, 輕聲嘆了口氣, 聲音聽起來像是空洞教堂中的回聲,「不僅僅是因為爸爸,也是因為你。」
他感到母親的手在微微顫抖著,安徒生閉上了眼睛:「媽媽,父親一向胃口很好,就算是在養病,可就連沒有味道的燕麥粥都能喝兩碗。」
「他出事的那天,卻只吃了兩口就放下了勺子。」
「媽媽,您能告訴我,爸爸出事之前的那個晚上,當天早上還有我離開後,他到底又吃了些什麼?」
「我在爸爸死後就恢復了嗅覺,我聞到了,我真的聞到了自己身上那些香料的味道。」安徒生的語氣裡帶著無法掩飾的痛苦,「我去檢查了廚房。這次我找到了你藏起來的香料和上等小牛排,那些東西是我們家無法負擔得起的。」
「媽媽,那些東西是你從芙拉瓦夫人家廚房裡偷偷拿回來的嗎?」
隨著安徒生的講述,瑪利亞不僅僅是雙手,就連整個身體都開始顫抖起來。她癱坐在地上,無聲地哭泣著。
「為什麼?」安徒生看著自己的母親,「媽媽你一直告訴我,想要獲得什麼就要靠自己的雙手老老實實地勞動。為什麼你會拿那些東西回來?」
「爸爸的病情你也知道,沒有你的幫忙,他根本連土豆都烤不好。為什麼要給他吃那些東西?」
「漢斯,我,我只是想讓你的父親高興。」瑪利亞痛苦萬分地說,「他辛苦了一輩子,在芙拉瓦家吃到那些美味食物時,他露出的笑容是我永遠無法忘記的。」
「廚房裡的廚師偷偷送給了我幾塊小牛排還有香料,他說芙拉瓦出事後,那些昂貴的食材全都被他們私下瓜分了。那些東西就是他送給我的封口費,希望我不要告訴其他人。」
瑪利亞一邊說著,一邊像是喪失了所有的力氣般靠在了床沿邊。
「你父親服藥以後已經好了很多,像是完全痊癒了一樣。每天他都喊著嘴裡沒有味道,我看他實在太難熬了,每天都會偷偷弄一小塊牛肉給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