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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同位體同化效應,和被實驗室植入腦中的晶片,我回收了幾乎每一個世界的分意識。早在那個時候,我就扼殺掉她們的獨立意識,之後你所接觸到的同位體,都是以我為主腦操控下的人偶。死人不會再死一次,所以才說你沒有殺死任何人。」
「就和實驗室一樣?」,蘇西問她。
過去之人保持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略走神一瞬,給出肯定的答覆,「是的,和你了解的實驗室一樣」,她的笑容更浮於表面了,「因為他們拿到的技術資料都是我丟進那個世界的。」
蘇西怔住了,眉毛不自覺皺成一團,再次向過去之人確認,「是你把那些間接導致…那個世界的同位體悲劇遭遇的資料交給實驗室的?」
「不是交給,我只是把那些資料隨機丟進世界,找到資料的人在那個世界建立了新的實驗室」,過去之人空洞的眼睛裡帶著某些壞掉的東西,「反正世界線收束總會讓實驗室出現在世上,反正她總會遇到糟糕的失去一切的一天,為什麼我不直接讓實驗室成為她糟糕一天的罪魁禍首,從一開始就建立起她對實驗室不可逆轉的仇恨呢?」
「什麼意思?」,蘇西抓住關鍵,「你對一個本沒有遭遇悲劇的同位體下了手?你成為了釀造你所遭遇的悲劇的幕後推手?你對你自己做這些有什麼意義——等等,不會是你那個時候還沒有回收她的意識——」
蘇西說不下去了,她與過去之人對視,卻從那雙淺棕色眼睛裡看不見任何愉悅正面的情緒。她感到很悲哀,昔日的受害者成為今日的加害者這種事本就很悲哀了,一想到某種意義上而言,過去之人加害的對象就是過去的她自己,胸腔都在發涼。
她閉上酸澀的眼睛,捏了捏鼻樑,「所以你是出於什麼目的在做這種事?」
過去之人仰起頭,手指從下巴滑到脖頸,無意識地掐握,「大概,就是想看看,如果前提不一樣的話,『我』能做到什麼。」
「我回收了幾乎所有的同位體們的記憶,從她們的記憶里,我認識到我永遠沒辦法停止這場低維平行世界進化賽。即使是我讓所有同位體都停下不再使用能力,事情也只會發展到更糟的地步,本身不完善的低維世界在失去進化的機會後,反而開始自行崩解。它們無法長久被固化在這種狀態,實驗室把它們從本源世界的黑匣子裡定格取出來,就像強迫一條魚離開賴以生存的水源,而我又阻止了它們進化成陸生動物的機緣。」
蘇西瞪大眼睛,聽過去之人繼續講述。
「要麼,所有低維平行世界就這麼互不傷害、互不搶奪、公平的同生共死,要麼,就讓所有平行世界共同供養其中一個世界,只有這樣,部分完善的小世界才能勉強擺脫實驗室的控制固定,獨立運轉存在。」
她明白了過去之人的意思,用力地用手捂住不□□露出驚懼之色的眼睛,「你在挑選會得到供養、最終被保留下來的世界……但是哪個世界該保留下來,又有哪些世界該成為犧牲品……」,她近乎呢喃,「你真厲害……能下定決心去做這種殘酷的選擇。」
「因為我已經沒有力氣去為別的事思考悲痛了」,過去之人的視線向下落在蘇西完好健康的雙腿上,停留幾秒,又挪移開,「我們現在所在這個一片和平的世界是我在回收同位體記憶時知道的,不是一個兩個、好多個同位體都發現了這個世界,但沒有任何人對這個世界出手,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保護起這個世界。所以我也沒有回收這個世界的同位體意識。我將這個和平安定的世界作為倖存世界的備選者,但我還沒有做出最後的決定——我不能直接否定其他世界的存在價值。」
「……」
「然後我就開始對那些還沒有回收意識的同位體世界做測試……畢竟我知道我是沒救了的,我已經被固化在這種狀態了,我只會把事情變得更糟。於是我想,如果從一開始就建立起『我』與實驗室間不可調和的矛盾,『我』從一開始就思考計劃著怎麼打敗報復實驗室,這樣擁有更加濃烈鮮艷感情色彩的『我』是不是能比再怎麼也無法向前踏出一步的我做到更多」,她的眼珠轉向左上方,像在回憶什麼,「事情的發展大大出乎我的預料,仇恨憤怒果然是人的第一推動力,她被仇恨驅使著,反而更加敏銳,以低維的視角發現了世界的真相,甚至還找到了與她同病相憐的合作夥伴,她的計劃連我看了都要大吃一驚。」
過去之人略停頓一下,掩去聲線中流露出的惆悵,「她也明白了,如果是我們,什麼也做不好,於是她殺死自己,創造出了你,她把選擇權交給你,我也把選擇權交給你」,她如釋重負一般,「你來選擇,是這個和平世界應該被保留,還是你停留的那個世界應該得到倖存的機會。」
仿佛被洶湧狂暴的海浪捲起,推到岌岌可危的最高處,又好似被呼嘯怒吼的狂風裹挾,拋在無處著落的半空中。
「怎麼就……」交給我了呢?
惶惶不安的蘇西深知這個選擇不是權利,而是責任,同時也意味著背負放棄另一個世界的罪孽。
「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了嗎,不能讓兩個世界都留下來……」,她問著自己都明白沒有答案的問題,朝過去之人那看了一眼,撞見那種沉寂中又隱含希望的眼神後迅速逃避開,「一定要我選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