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嘔吐的過程很難受,但吐出來後無論生理還是心理都要舒緩一些。
她抱著馬桶,想伸手去拿掛在旁邊的捲筒紙,但怎麼也抬不起手,反而是空空如也的胃又一次翻滾起來,擰毛巾一樣往外擠著酸水,她只能對準馬桶,因為難以抗拒的生理反應反覆做著乾嘔的動作,除了半透明的胃液唾液混合物,她什麼也吐不出來。
自己大概是出了點問題。
她盯著近在咫尺的捲筒紙,冷靜地想。
小藤蔓擠掉困住它的圍巾鑽出來,拿到蘇西需要的捲筒紙後繞回來,然後什麼也沒做,只是靜靜陪著她。
蘇西不確定自己和馬桶做了多久的連體嬰,直到胃囊依舊抽搐疼痛,但不至於到難以忍受的程度時,她扶著馬桶站起身,按下沖水鍵,讓嘔吐物和糟糕的記憶一併被水流捲走,回到鏡子前用冷水洗了把臉,才抬起頭去看鏡子裡的人。
半長不短的黑髮凌亂地被別在耳朵後面,參差不齊的發梢刺著鎖骨,皮膚受到寒冷刺激而變得異常的蒼白,眼角、鼻子、嘴唇卻通紅如血。
她嘗試望進那雙尚蒙著層水霧的淺棕色下垂眼裡,對方也回望她。穿過泛著星光的淚膜,繞開琥珀點綴的虹膜,直直闖進幽深的瞳孔里,她只看見了冰冷的審視,和厭倦,還有——
這個人想殺了我。
蘇西被自己不由自主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趕緊再去細看,卻只看到一個驚慌失措的、剛哭過不久的女孩。
自己恐怕真的出了點問題。
她又一次想到。
她低頭,踢開掉在腳邊的空藥盒,兩眼放空發了會呆,還是決定重新去搞一盒安眠藥。
於是她圍上圍巾,穿好衣服,借著鏡子確認從外表上看不出任何狼狽後,才給了鏡子裡的人一個微笑,打起精神出門。
門外的哥譚很安靜,這種安靜即讓蘇西因躲開了所有人的目光而感到輕鬆,又讓她隱隱感覺是暴風雨來臨前的預兆而有些擔憂。
哥譚的夜晚本與寧靜無緣。
以往蘇西從冰山俱樂部一路到落腳點的路上,雖然從沒直接遇到過麻煩,但偶爾遙遠微弱的尖叫聲、叱罵聲、槍聲、爆炸聲還是會被寒風裹挾著刮過曲折昏暗的街道,時刻提醒蘇西這裡是什麼地方。
但是,今晚的哥譚又寂靜得過分了。蘇西抬手捂住耳朵,在周圍一片沉寂中,甚至能清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也許自己該回去,回到蝙蝠家的監控下,這樣即使遇到什麼意外也會有人來幫忙。
蘇西隨即打消了這個想法。
不論是將自身安全寄託於他人,還是認為超英們應該對自己的安全負責,這都不是蘇西會做的事。
她需要那些她本不該熟知的鎮定類藥物,而這件事她不想告訴任何人。
所以她繼續前進,像貓一樣踮著腳走路以免發出聲音打破寂靜,一路來到昨天的藥店前。
然而這家24小時藥店卻不知為何熄了招牌閉店不開。
蘇西在店門口站了一會,環視一圈空蕩蕩的街道,到底是放下撬門而入招惹蝙蝠的念想,打算去更遠的那家。
她鑽進一條小巷,這是她以前不會選的小路,光線不足,地面髒污。但是今晚她只想儘早做完事回去,不願在這一潭死水的夜色里繼續沉浮。
嗒、嗒——
蘇西好像聽見了腳步聲,若有若無地從背後遙遙傳來。她嘗試加快步伐,可那磕傷的膝蓋剛好在這時候出岔子,右腿一瞬間使不上力。
她整個人朝□□倒,一頭栽向垃圾堆。在即將撞倒壘起的塑膠袋時,她反應迅速地扶住牆,手掌被粗糙的牆面刮的生疼,但終於穩住身形,沒有弄出響動。
蘇西看了一眼自己來時的方向,沒看見人影,但那緩慢輕微的腳步聲就像死神逼近的步伐,沉重地踏著她狂跳的心臟。
她又打量了一圈四周,視線落在那處差點暴露自己的垃圾堆上。
這兒有很多個大大小小的黑色塑膠袋,雜亂無章堆在一塊,反而本該履行收集廢棄物的垃圾桶卻只有寥寥一層底的廢物。
蘇西很快就做出決定。
出於某種自己都不理解的信心,她脫掉鞋拿在手上,輕手輕腳撿起掉落的垃圾桶蓋和一隻不知道裝了什麼的塑膠袋,像在餐廳端盤子一樣單手舉著頂著垃圾袋的蓋子,然後跨進垃圾桶,用一種極其考驗柔韌度的扭曲姿勢將自己整個人塞進去,然後舉著垃圾桶蓋的手慢慢放下,將自己封在黑漆漆的垃圾桶里,只餘下從坑坑窪窪合不嚴實的交接處透進來的幾絲亮光。
整個過程中造成的響動甚至不足以驚醒淺眠的嬰兒。
酸臭腐敗的味道直往鼻子裡鑽,蘇西皺了皺眉,忍下這股怪味,透過狹窄的縫隙觀察外界。
嗒、嗒——
那來自不知名人士的腳步聲逐漸清晰起來,一步一頓的僵硬節奏在寂靜環境的襯托下顯得分外詭異。
什麼人能走出這種步伐啊?
喪屍?機器人?夢遊症患者?
蘇西不免吐槽幾句,放輕呼吸聚精會神盯著在路燈下那個拉長的虛影逐漸縮短凝實。
與此同時,又一個來自相反方向、沉穩有力的腳步聲響起,漸漸靠近。
當腳步聲終於停歇,兩人正好站在光與影的分界線處。步伐緩慢異常的那個站在昏黃的燈光里,影子被投進前方的陰影中,而腳步沉穩的那個停在了樓宇陰影之下,只能勉強從模糊的黑色里辨別出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