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頁
她的語氣突然低沉下來,像野獸舔舐傷口時的嗚咽,「我們的過去也被更改到面目全非,我們沒辦法說服自己稱一個全然陌生的地方為家。甚至於,面對遺憾被粗濫填補完全的過去,我們連痛苦的資格和意義都沒有,那些只存在於記憶里的壞點數,就像深深扎進手指的木刺,拿著放大鏡和鑷子找不傷口在哪,疼痛卻永遠無法被彌補抹銷。是我們自己把我們的人生剪切拼貼成一團看不出原樣的花哨玩意,而我們卻不敢接受承擔被我們更改的過去。」
「我們是膽小鬼,我們沒有勇氣面對」,她輕聲念叨著,突然抬頭看向蘇西,因興奮和期待放大的瞳孔讓她看起來瘋狂又非人,「然後你來了。你沒有過去,你什麼都沒有,你的記憶、你的人格、你的一切都是我們編輯好塞進那具軀體裡的,因為你一無所有,你才能承受那些陌生的過去,也能承受失去的代價。你喜歡這個世界是嗎,你可以帶走這裡的好點數,像我們一樣,你可以擁有所有的好點數,用它們編造一個屬於你的完美的世界。」
她向蘇西伸手,水晶骰子靜靜躺在她的掌心,她用那種壓抑著興奮,仿佛下一秒就能竊笑出聲的高亢音調承諾:
「只要你成為我們,拿起骰子,利用你能看見的美好的一切,反正她們也是我們。」
蘇西掙扎著向前走了半步,站定,艱難拒絕:「不,同位體不是我。」
「為什麼不呢?我們本質一樣,所以才是同位體,經歷的人生際遇不同而已。我們從她們那拿走好點數,也不過是從一隻手倒到另一隻手」,魔鬼在低語,「你有機會回家,我沒在這上面說謊。」
蘇西恍惚了一下,看見透明的骰子扭動起來,像一團蠕動變形的水晶泥,嘶吼著扯出一張拉絲的巨口。她遲疑著挪動腳步靠近,那水晶泥怪物對她垂涎欲滴,反覆咬合上下顎想要吞食掉她。她猶豫著伸手,在即將被怪物咬上的時候,被人捂住口鼻攔腰拖開。
她看著自己離怪物和過去之人越來越遠,到了幾十米的距離後,她被調轉方向,壓低身體背對著小巷,有人擋在她身後,抓著她的手讓她捂住耳朵。她聽見一聲巨響,飛濺的碎石啪啪擊打在護著她的人身上,腦子裡迴蕩著陣陣鐘鳴聲。
蘇西晃了晃暈乎乎的腦袋,又被人往臉上扣了一個半臉面罩,她認出了按著面罩的藍手指手套。
「夜翼?」
她扭頭,看見夜翼,也看見爆炸過後殘垣斷壁的小巷廢墟。那裡沒有過去之人,只有斷牆和碎磚。
剛才那是幻覺?
「恐懼毒氣炸.彈」,夜翼言簡意賅解釋了一下,扶起她給她指了離開的方向,又急匆匆離開趕去搜尋下一處稻草人埋藏炸.彈的地方。
蘇西捂著防毒面罩,過濾器內置的吸入式解毒劑讓她大腦清醒不少,判斷出自己剛見到的過去之人只是被恐懼毒氣影響產生的幻象。
為什麼自己恐懼的會是那種東西?
她咬緊牙關,一遍遍握緊拳頭又鬆開,指甲在掌根處留下錯亂的泛白月牙印。
當恐懼消退,盤踞在內心的是沸騰的憤怒,咕嚕咕嚕翻騰著,迫切地想將過剩的熱量潑灑發泄出去。她看過夜翼隨身攜帶的道具,他習慣裝備輕便,沒有帶多的備用面罩,把面罩給了自己,他再遇到恐懼毒氣怎麼辦?
於是她停下離開的腳步,調轉方向追了過去。
稻草人又一次對整個哥譚發動毒氣襲擊,這次的可笑原因是在與煽動哥譚人的綠色恐懼爭奪真正最高恐懼的地位。他在哥譚市各處放置了不定時引爆的恐懼毒氣炸.彈,還計劃向自來水廠投毒。紅頭罩抓住了執行投毒任務的稻草人手下,卻沒有在那找到稻草人真身。另一個更壞的消息是阿卡姆也被安裝並引爆了毒氣炸.彈,有部分發狂的瘋子留在阿卡姆里瑟瑟發抖,但還有一部分對毒氣有抗性或做過準備的瘋子跑了出去,蝙蝠俠正在那控場,抓捕越獄的瘋子們,而其餘哥譚市義警們都忙著四處搜尋被藏起來的毒氣炸.彈。
夜翼剛便是在附近找到了一處炸點,正好把被毒氣影響吸引過去的蘇西救下,把防毒面罩留給她,自己事先注射解毒劑以抵抗毒氣影響。但解毒劑起效快、持續時間也短,而稻草人又改良過恐懼毒氣的配方,直接吸入毒氣對身體的負面作用依舊很強。
他看見一隻只知更鳥墜到地上,從一開始的全首全尾,到被折斷翅膀、被扭曲骨頭,再到混著暗淡羽毛的肉糜,最後,是一對帶著輕快自信笑容的夫婦——飛翔的格雷森。
夜翼告訴自己那是幻覺,強迫自己挪開視線。他找到了稻草人,但在恐懼毒氣影響下,他的視野里出現許多個被拉長變形的稻草人,無數烏鴉飛過,稻草人的身影被飄落的漆黑鴉羽遮住,他憤怒急躁地撲向每一個離他最近的稻草人影子,打散一個幻影后又撲向下一個。
稻草人躲在安全的地方,洋洋得意看自己的發明把夜翼耍得團團轉,直到被一個重物轟的一下砸在後腦上,他摔了個踉蹌,好在帽子和麻袋頭罩起了緩衝作用,他只是大腦空白一瞬,立馬跳開去尋找襲擊者。
「真可惜,本來打算做南瓜盅的」,戴著半臉防毒面罩的黑髮女人以蜘蛛俠同款姿勢蹲在牆頂,身後甩動著一條細長的藤蔓,藤蔓上還用繃帶綁了個滑稽的蝴蝶結,「不過稻草人和南瓜很配,你好,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