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頁

　　  因為她明明一點都不想看到領班留下的東西，她不敢面對和那個世界的身體過去有牽扯的領班。

　　  「你該看看這段密文，你知道怎麼解開它。」

　　  坐著輪椅的過去之人從蘇西視野盲區里出來，奇怪的是現實世界的『蘇西』和舍友似乎並看不見她。

　　  蘇西沒說話，她確實知道怎麼解。

　　  一串單純的亂序字母密文，常見的多為移位式和替換式。根據單詞中各字母出現頻率可以判斷字母被替換過，如果文本量夠大，完全可以根據字母頻率找出對應字母，或者用最原始的辦法，每一種可能都試一遍，找到1/27！可能性的結果。但如果是領班故意給她留下的信息，他可能會作為密鑰的關鍵詞也就幾個，逐一試一下密鑰和排序方法，只要給她紙筆……

　　  還在和舍友說話的『蘇西』突然來了興致，取了紙筆，列出密文，試錯幾次後，以Messiah為密鑰，刪去重複字母列成一行，將字母表剩餘字母按順序格式列在其下，從上至下，從左往右依次替換字母表，再以密碼錶為對照翻譯密文，於是M fmfyv rikpnyug tu y nygviftgmu dtbvmvq就被翻譯成A paper document in the Metropolitan Library。  

　　  在大都會圖書館有一份紙質文件。

　　  「她可真幸運」，過去之人低聲喟嘆。

　　  蘇西卻只感到心底發寒。

　　  因為她的一個想法，『蘇西』就停下手頭的事改做翻譯密文，並對自己被影響了的事毫不知情。

　　  那有沒有可能她自己有時突然冒出的念頭也是被什麼人影響操控的結果，比如——

　　  她將懷疑的眼神投向過去之人。

　　  過去之人很快就明白她在想些什麼，無奈地攤開雙手，「你的想法只是放大了她想要破解密文的想法，是她自己決定將這個想法落到實處。你有影響她，但你沒有越過她的自我，這是很重要的區別……」

　　  「我怎麼相信你」，忍耐到顫抖的蘇西終於忍不住出聲，發現自己不會影響到所處的身體後，才宣洩一般將矛頭對準過去之人，語速越來越快，聲音越來越尖利，幾乎化成尖叫，「你說你在向我求助，你說我隨時可以回家——」

　　  「結果我對你要我做的事一無所知，我無家可歸，我一直想回去的家是別人的，我根本沒有屬於我的家，我也沒有真正屬於我的過去，我既不是你也不是她，我誰也不是，我連人格情感都是建立在虛假的記憶之上！」  

　　  過去之人平靜地注視著她，一言不發。

　　  過了好一會，直到蘇西再也受不住這種漫無止境的死寂，她才聽見過去之人沉聲開口：

　　  「你是她的意識複製體。」

　　  第36章

　　  一個人想出門。

　　  他選擇早一點出門, 於是被失控汽車撞上。

　　  他選擇晚一點出門，於是看見失控汽車撞上別的行人，又被樓上被驚嚇到的人失手碰下來的花盆砸中。

　　  他選擇放棄出門, 於是從窗戶看見一輛失控汽車撞倒了行人。

　　  因為這個人可能的不同選擇, 形成了不同的可能性平行未來。

　　  又因為這個人每一次可能的不同選擇，每個人可能的不同選擇，形成了無數個相似或大相逕庭的可能性平行世界。

　　  一個人想出門。

　　  他選擇早一點出門, 於是遇見了失控汽車，好在車主及時扭轉方向盤, 繞開他撞進了一棟房屋。

　　  他選擇晚一點出門, 於是看見一輛失控汽車為了避開別的行人恰好撞進他家, 又聽見頭頂上有人撞倒花盆造成的響動, 但那個人及時抓住了花盆, 沒有東西掉下來。  

　　  他選擇放棄出門, 於是一輛失控汽車撞進了他家, 將正在看電視的他壓倒在地。

　　  他與某個平行世界的自己做出了相同的選擇, 但卻到達了不同的可能性平行未來, 這是因為他要到達某個未來, 除了自己的主觀選擇外, 還要接受客觀隨機性的考驗。

　　  他做出了選擇，然後上帝為他投骰，決定他的點數好壞。

　　  當然這是種形象化說法。

　　  當人做了自己所能做的事，而未來走向卻由他無法觸及的客觀力量決定時，人往往稱得到什麼樣的未來為運氣, 稱那股力量為神。

　　  過去之人轉動著手裡的水晶骰子, 微垂著眼睛，臉上表情匱乏, 敘說的聲音沒什麼起伏：

　　  「我去過很多個平行世界，多到我很早以前就記不清數了，這個世界是我找見的唯一一個，每一次隨機性投骰中，都獲得了好點數的世界。」

　　  「如果我沒有見過她的幸運，也許我也不會無法忍受我的不幸。」

　　  「就像看見玻璃櫥窗里擺放著的漂亮水晶球，明知不屬於自己，但又無比渴望據為己有。」

　　  「玻璃球，呵」，蘇西低頭冷笑，語氣嘲諷，「你把這個美好的世界裝在玻璃球里欣賞，你往她腦子裡植入晶片，你讓她的身體成為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觀景台，你還製造出了我——她的意識複製體，來到你的身體替你承擔你的不幸——」  

　　  她猛地抬頭直勾勾盯著輪椅上的女孩，眼中翻湧著怒火，「你到底抱著什麼心理製造出我？是不是因為她擁有你無法擁有的幸福，你就希望她，希望我來體驗你遭受過的痛苦。」

　　  過去之人攥緊手，指甲深深鉗進手心，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又像在強調什麼一樣急著解釋：

　　  「不、正因為見過她的幸福，我們才有了在地獄裡掙扎的動力！但我們怎樣都做不到！所以我才想如果是她，會不會，會不會就能——」，她捂住臉，長長喘了一口氣，聲線有輕微的顫抖，「我無法否認我確實有過這種卑劣陰暗的心思，她比我們更有面對一切的勇氣，而這份勇氣源自於她的幸福，我們不會打破她的幸福，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