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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摺子中說,她與尹禛夫妻一體,尹禛與東宮兄弟一體,一個不甚,盡皆覆滅,『兒每想起,焉能不後怕』。
話說到這裡了,表達的意思已經出來了。她在說:如今咱都是頭上懸著一把刀的,不定哪天刀就駕到脖子上了。我們夫妻跟你綁在一起赴死,這是不得已的事!她的手足血親就那麼幾個,你們又怎麼忍心叫林檀嫁入東宮,跟你們綁在一起。
只要林檀不進東宮,要緊的時候,林熊一個轉向,林家還有活命的機會。可若是真嫁給東宮,林家連這一絲機會都沒有了。這麼做,是否有些不厚道呢?
這已然是隱晦的表達她的不滿了。
話到這裡,蜻蜓點水一般就放過去了。摺子上繼續說的都是恭維母后的話,什麼母后慈愛,母后德厚,這叫她想起先生所教授——德為先,能為上,行為善。
而後她說起來鎮北的事來,說起了先太子的舊人,是先太子德為先,行為善,所以,在故去經年之後,依舊有舊人不離不棄。
林桐這話是什麼意思呢?提起先太子就大大不該,還處處提『德』,她究竟想說什麼?
琢磨了一遍又一遍,才發現沒有理解錯。她的意思就是:而今太子你,在朝中最大的依仗是什麼呢?是你的德行。你是用你的德行聚攏了人氣,而鎮北也只能是因為你的德行而選擇你。若此時,你選擇聯以鞏固跟鎮北的關係,這不僅說明你的德行不足以叫鎮北臣服,還說明你心虛。
若是如此,會如何呢?這會叫才聚攏的臣子心裡失望,也會把你跟鎮北的真實關係暴露給天下知道。
太子拿著摺子的手微微有些抖,這個結果自己確實是承受不起。
他不住的搓著下巴,看著母后,「她……說的是對的!」便是不對,一旦她不同意這個婚事,也會用這個方法毀了這個婚事的。她這是在講道理,也是在威脅。你若是聽,咱們繼續;你若不聽,那她就敢跟你一拍兩散。
一拍兩散了,鎮北還是鎮北,可太子就未必是太子了。
皇后嘆氣,是的!她拿到摺子,一看完就有這種感覺。摺子看似沒毛病,處處都是恭維,處處都在談情分,但哪有人跟皇后總提『德』的?這是不合適的。長在宮裡的孩子,這個道理還是懂的。
懂了,偏還提了,什麼意思呢?
稍微一琢磨,就隱隱摸到了她隱晦中要表達的意思。這個態度非常的強硬,不容違逆的姿態就明晃晃的擺著呢。
讀懂了這其中的意思,再看跟皇后談『德行』的侯夫人,這滋味是不是更值得品味了?
皇后不由的抬手摸了摸頭上的鳳冠,默默的嘆了一聲氣。而後才把裡面的一封信遞給女兒,「這是桐兒給你的。」
給我的?
二公主接過去,信很簡短,就是簡單的問候信件。說起的也都是以前在宮學的事,又抱怨了一切閨閣中的小事。像是,在鎮北買不到江南的胭脂,飲不到東南的茶,吃不到西南的荔枝,滿滿的都是對閨閣時候的懷念。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她將信遞過去,「沒寫什麼。」
皇后接過去看了一遍,眼裡閃過一絲什麼,就又遞給太子。
太子接到手裡,看了好幾遍。
皇后說二公主,「你去外面轉轉……」
二公主:「……哦!我在外面跟貓兒玩一會子。」
嗯!
二公主在大殿之外守著,皇后才問說,「林桐是暗示,可以在其他勢力中選一位太子妃?」
太子皺眉,林桐沒心思管自己選誰做太子妃,只要不是林檀和姑姑家的表妹,她才懶的過問呢。但在其他勢力中選一位太子妃也不是不行。
因此,他沒否定母后的話。只是道:「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什麼?
「銀子。」太子低聲道,「北鎮缺錢,咱們也缺錢。江南的貨,東南的茶……您別忘了,鎮北是有海港的。沿海一線只要走的通,這便是一條來錢的路子。」
不是朝北狄運嗎?
「漢人在北狄經商的頗多,只要鹽鐵等物不運過去,其他的自由貿易未為不可。這兩人不會做與民爭利的事。這生意要做,要麼,走西域;要麼,從東北出還,一路繞行,過東南,然後西南去。西南在周王府的管控之下,只要過了西南地界,那邊有諸多小國,都是可貿易的。」
是要咱們疏通東南和西南的路子?
「西南……周王府不會攔著的,大不了也給他們分潤一股。關鍵是東南……」
皇后猛地想起了,「周王王妃的娘家出身東南大族!不若,從這位王妃的娘家選一位太子妃,豈不是兩全其美?」
太子默默的放下信紙,苦笑了一下,而後才道:「聽母后的。」說著,有些頹然的起身,「那兒子告退了。」
皇后一把拉住太子:「我兒……可是喜歡檀兒?」
太子輕笑了一聲,「母后,兒如今,敢喜歡何人?」說完,行了一禮,真的轉身走了。
皇后看著太子離開的背影,鼻子一酸。他是一國太子,可也正是少年慕艾的年紀。檀兒那孩子性情溫和,知進退,最是圓潤通達不過。她長的不如桐兒嬌艷,可卻端莊秀麗,姿容過人,這般的女子,年紀又相仿,一處進學,皇兒他處處守禮,不曾有過逾矩,事不定下來都不敢叫人知道他有過這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