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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說當官的斷案苦主不服,那可不得來勁嗎?聚集了這麼多人,那咱今兒這麼多人,還辯不了個是非曲直嗎?
邊上不知道啥時候擠進來不少看熱鬧的,五大三粗的漢子,操著南腔北調的口音,還有明顯是西北那邊的,叫嚷著:「讀書人能斷官司,就能當官嘛!這麼多人認的官,那皇上咋能不認嘛!文曲星老爺,幫著斷斷!」
對嘛!斷斷嘛,咱們都還沒見過斷案子的呢!
那就……斷斷?
對!斷斷!
還有人貼心的給搬了椅子來:來來來!請咱們這些讀書讀的可明白的官老爺,坐下斷案。
這一坐下,坐北朝南一看,好傢夥,好似看熱鬧的人比往常多出一倍都不止。
這人輕咳一聲,說那小婦人,「說吧,什麼冤屈,一一道來。」
婦人未語淚先流,指著一個嬌俏的小女子,斥責道:「這就是我那親閨女,她不孝順呀!」
不孝!這可大不該!
周圍人跟著喊:對!不孝就是大不該!
就見那小女子一身月白的衣裙,嬌嬌弱弱的,「青天大老爺,您明鑑呀!不是小女不孝,實在是家事說起來,一言難盡吶!」
再是一言難盡,她是否是你的生身之母?
「正是!」
只要是你生母,自當盡孝,這有何難斷的。
「是啊!老爺!」那婦人就道,「我生她何其艱難!生在大雨里江岸邊……真真是差點丟了命呀……」
是!母親以死換兒生,不外如是!
聽的人都跟著不由的唏噓了起來。
那女子卻抬起頭來,淚盈於睫,「……這位老爺,您不可聽一面之詞!這十數年的是是非非,您容我慢慢說!」
哼!看你如何狡辯!只你母生你這一點,你就辯無可辯!
這女子看著周圍的人,訴說她的身世:「我父乃為行商,我母跟我父四處在外奔走,小女子生在從北到南的商船上。那是十六年前的夏天,水驟然漲了起來,行船頗為不安全。船家說得靠岸緩行,無奈我父不答應,說是貨得按時交,不然貨物一旦壞在路上,就血本無歸了!可雨大浪急,著實無法!又恰逢我母生產……此為血光,大不吉也!無奈,只得靠岸!我母在岸邊生下了我!我父不欲帶我母一起走,將我們安置在碼頭的客棧,言說等貨物送到,再著人來找我們。我母怕我父棄她而去,便說,她聞得一法,只要將骨肉投入河中,以祭奠河神,自有河神開路,一路順暢。我父一聽,便抽出刀來,要割胳膊上的肉……我母忙攔住了,只說叫我父在屋裡等等,稍後她就有法子!我父不解其意,回屋去等。一刻鐘之後,我母回去,說是事情了了。我父忙問,是如何了的?我母言說,既然要骨肉,很不必自損!生下的便是骨肉,以骨肉祭河神,難道不是誠意?」
這話一說,周圍一片吸氣之聲,這是把親生的女兒給扔河裡去了。
人群中就有漢子喊了以後:「這婦人當真是好狠毒的心腸,虎毒尚且不食子,她竟是親手將女兒扔河裡……」
是!誰說不是呢?這般惡毒婦人,著實是罕見。
這邊吵嚷聲才完,就又聽到有人喊:「不要吵吵!有理沒理,得老爺們說了算!不管怎麼說,那是親生母親,何況,又沒真淹死,看在親生母親的面上,也不該苛責呀!是吧!大老爺們!」
坐著的幾人對視了一眼,到底是點頭,「是啊!到底是你命大,想來也是你母親不忍你丟了命,在心裡祈福,你才能得以保全的。」
「小女早前也是這般想的!小女的養父母,也是這般告訴小女的!養父母是一對打漁的夫婦,我母親扔我之時,我養父母的小船就在邊上的蘆葦叢里,看的清清楚楚。我養母說,我哭的撕心裂肺,她正瞧呢,就見母親將我扔了!她趕緊叫了養父下船,將我撈上來!嬰孩嗆水,自來體弱,他們有自己的孩子要養,但也沒苛待我,一年一半的銀錢都拿來給我瞧病,貧家出身,可您瞧小女這雙手,十指纖纖,不沾陽春水!」
真是遇到大善人了!這麼一對養父母,怎麼報答都不為過的!
「養父母將我養的十三歲,一年夏天,無意中救了一位落水的小公子,那是官宦人家,很是知恩圖報。只說救命之恩,願意兩家結為姻親,這般便定下婚約。婚約才一定下,我母就帶人找了來……」
邊上有人就直接問說,「怎會這般巧合?」
這女子就哭,「是呢!小女以為是天意巧合,可後來才知道,母親早就知道養父母養著我……那一年,我父在路上意外過世,我母著人打過我養父母,只說因著他們救了我,才沒去掉霉運,叫我父喪了命!此事,我養父母從不曾跟我提起!直到認親來,我養父母還想著,若是親生母親肯給些嫁妝,叫我嫁的體面些也是好的!誰知道,認了我,我母卻將我妹妹嫁到那與我訂婚的官宦之家,卻要將我嫁給一死人守活寡。我養父母知道了信兒,要將我帶回來……我母便說,沒有一百兩金子,不許帶我走!」
我的天呀!這還是人嗎?
看熱鬧的裡面,就有婦人跟著抽抽噎噎的哭起來,覺得天下怎會有這般狠心的母親?卻聽那婦人道:「我是她娘,她是生是死,我說了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下無不是之父母!我何錯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