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桐桐巧妙的避開了,然後揚著一張喜氣盈盈的臉,「您瞧,這一群黃羊多肥。」
苗子川看著這一群大的大、小的小的孩子,然後扭臉看桐桐:「夫人這是?」
「都是千戶所里的孤兒。」桐桐指著這些孩子,「沒了母親,父親戰死了。袍澤遺孤,總得叫他們活下去吧。剛開始,也只我們百戶所里的孩子,我們勉強還能養的起。可一旦開了口子,一到飯點,家門口就圍滿了孩子。有孤兒,也有些是家裡日子實在窘迫,吃不飽,就想混口飯吃。可這麼多,養的也艱難。我就給帶出來,找口吃的。今兒收成不錯,回去熏了,冬里好補充肉食。這皮毛也是好的,給他們做靴子穿。」
正說話呢,獾子朝這邊喊:「夫人,這些半大的要放了嗎?」
半大的黃羊是今年春天的崽兒,如今才幾個月大。這不被活捉了嗎?
桐桐搖頭:「放了也活不了了。」離了族群的庇護壓根就沒有生存的條件,「用繩子栓了帶回去養著。以後打草喂!」
還有小的小子問:「夫人,逮了活兔子能養嗎?」
能啊!
「會打洞跑了的。」
「不會!回頭問問侯爺兔子窩該怎麼弄。」
苗子川心裡不是滋味,這些孩子裡大的都十一二歲了,可她和侯爺也才十四五歲而已。這麼一丁點的年紀,不僅自己要在這裡生活下去,還得這麼『拖家帶口』的過日子。
參軍低聲道:「今兒這是黃羊,真要是幾十人的馬匪或是敵軍,也一樣跑不了。」
桐桐看了這參軍一眼,「您盛讚了。黃羊不攻擊人,但馬匪或是敵軍卻不一樣。」
參軍心說,您要這麼比的話,那過幾年,這些孩子也會長大的。他們也不會再手無寸鐵,等到那時,別說幾十人了,就是數百人,只怕也休想從這些孩子手中逃命吧。
這說是狩獵,但其實不就是練兵嗎?
而且是實戰練兵。
這些孩子追逐獵物,在獵物被射殺之後歡呼雀躍的,這是見血不怵的。這其實才是最難過的一關!好些軍中文職到現在都不能見殺人,一看見就害怕。
他沒敢再回話,只看著這些孩子中,幾個大的迅速的集合所有人,好似在清點人數。半盞茶的工夫,一個精瘦的小子過來了,「夫人,捕獲黃羊一百二十一隻。人員全員集結完成,能歸否?」
「有沒有受傷的?」
「二狗子摔了一跤,草把下巴頦刮破了。」說著指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笑。
下巴果然一個血道子,桐桐也笑:「給二狗子多一勺羊血!」
二狗子嘿嘿嘿的笑,往他姐姐身後藏。
桐桐這才說獾子,「帶著獵物,歸!」
歸嘍!
「歸嘍——歸嘍——歸嘍——」
一聲聲歡喜的回應聲,是一種在軍營中久沒聽到的聲音了。
桐桐再次邀請苗子川:「大人,跟我們一道兒回吧。今晚上燉黃羊烙餅,您嘗嘗我的手藝。」
好!走吧。
路上的時候,苗子川就看騎在馬上一臉笑意的桐桐:「夫人……可還習慣?」
「說習慣那是假的。」桐桐看著草天相接的遠處,而後嘆道:「畢竟在京城,在皇宮大內,是聽不到這裡的風聲的。沒來過之前,邊陲只在先生的言談里,只在尺幅大小的輿圖上,甚至只在傷春悲秋的詩詞裡。」
她收回望向遠處的視線,看向苗子川,「宮學裡的先生都是當朝大儒,先生口中的邊陲,那是兩國的交往史,卻沒告訴我們,你來我往的爭奪,邊陲之地的百姓是如何過日子的;聖人御書房掛著巨大的輿圖,他也曾指著輿圖告訴我們那就是江山,卻不曾告訴我們,江山並不是處處都如京都一般繁華;讀過的詩詞裡,景是壯麗的,人是悲壯的,卻來了才知道,想要悲壯也不是人人都有資格的,更多的人只有悲沒有壯。」
苗子川被這話說的,鼻子隱隱有些發酸。誰又不是懷著滿腔的熱忱來的,可……這個江山值得保嗎?
他只聽著,沒言語。
那邊有兩個七八歲的小子竄出隊伍了,這位夫人在馬上吆喝:「脫離隊伍,罰你們把今晨交的字多寫十遍。」
那倆小子指著遠處,「夫人,兔子。」
桐桐招手叫兩人過來,「侯爺有沒有說過,『將軍趕路,不斬野兔』的道理。」她指了指隊伍里活著的黃羊,「這些小羊受了驚嚇,回去得用藥,才好養活。養活了它們,明春就會多更多的小羊崽。你們在回去的路上攆兔子,一定能攆上嗎?就算攆上了,耽擱了時間,折損了小羊,哪頭大,哪頭小?」
兩人不說話了。
「目標定了,只管朝前走,不許左顧右盼!不管遇到什麼,都不許留戀,不能多看一眼,懂嗎?」
記住了!
「去吧!」桐桐打發了倆孩子,獾子抬手,「夫人,我領罰。」
好!你帶隊,你領罰,本就該如此。
苗子川什麼也沒說,一路上就這麼看著。一回來,這些孩子就各自安排去了,不用人多管。
尹禛才從營里回來,站在門口等著桐桐呢,誰知道連苗子川一起等回來了。
他就喊呂大力,「去請莫大人,就說苗指揮使到了,今晚本侯宴客。」安排完就迎了過來,「大人,這麼快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