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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是人靠近了。
那是什麼人呢?莊子都是安北侯府自己的莊子,莊頭知道侯夫人的內管事帶著家裡的姑娘在此,萬萬不會夜半驚擾。
若是如此,那這只能是外人。
這些想法只在一瞬間就完成,她的呼吸放的更緩慢了。
果然,只片刻功夫,就聽見院子裡有人走動的聲音,怕是看門的婆子去請示內管事了。
她撇嘴,內管事白桂是母親的陪嫁,最是古板嚴厲不過。母親叫嚴加管束,她當真就將自己扔在家廟裡罰跪。
此刻,歪婆子站在偏堂的門口,朝裡面請示:「……說是周王府的那位小侯爺,求醫回來途徑此地,偏趕上這樣的天,想要投宿一夜……」
然後門吱呀呀一聲打開了,白桂問:「果然是周王府的?」
「老奴認不准。」
白桂不跟她廢話,抬腳就要去瞧。一個十三四歲的丫頭撐著傘,緊緊的跟著。
拉開門上的小窗口,白桂叫丫頭去瞧,這丫頭低聲道:「舉著火把,恍惚能看見帶著王府的標記。」
白桂這才朝外看去,只見屋檐下站著個侍衛打扮的人,話把湊到臉邊,她『哎喲』了一聲,「快!把門打開。」
手忙腳亂的一頓忙,沉重的木門才被打開。
侍衛急匆匆的問馬車中的人:「侯爺,門開了。這裡行嗎?」
馬車上是個面色蒼白的少年,他摸了摸胸口,朝外看了一眼,奇哉怪哉,只到這裡了,心才稍微安穩了一些。
他『嗯』了一聲,輕咳一聲挑開了馬車的帘子。斗篷馬上有人給披上,一把油紙傘將他護的嚴嚴實實的,一滴雨也沒落到他身上。
進了裡面,有幾個婆子丫頭,他不甚在意,直直的朝前走。
白桂忙道:「小侯爺,後面還有幾處乾淨的院子……請隨老奴去安置吧。」
這位小爺指著正堂:「那裡是?」
「那是家廟的正堂,是安靈所在。」
祭奠亡靈的地方呀?他的腳步轉了方向了,卻又停了下來。沒來由的,他就是想過去看看。
邊上的侍衛說白桂:「我們侯爺途徑此地,多虧老安北侯庇護,此去上一炷香才不算失禮。」
正是!這位小爺腳步匆匆,不從廊廡下避雨之處過,卻偏偏橫穿天井,大踏步的朝正堂而去。
站在門外,他表情怔愣,然後抬手推開了兩扇門。
門一開,燭光所照之處,空無一人。
可也是怪了,到了這裡,之前慌亂的心竟是不慌了。
白桂進來一瞧,不見二姑娘。她慌亂的四處去找,正嚇的不知所措,就見暗影里自家二姑娘直愣愣的走出來,盯著小侯爺。
她趕緊攔住二姑娘,聲音低低的:「姑娘,是小侯爺,你們該在宮裡見過,也不是外人。侯爺來上柱香,姑娘迴避吧。」說著,就看了身邊的丫頭一眼,示意她先帶姑娘離開。
就聽這小侯爺扭過身來,抬手攔住那丫頭:「我與姑娘……同窗數年,熟稔的很,迴避什麼?你們都且退下吧,正堂大門開著便是了。本侯離京半載,對京城之事,對宮中之事,對學堂之事,有頗多想知道的。正好長夜漫漫、風雨交加,無心入眠……故人敘舊未嘗不可。」
白桂沉默了片刻,看了這位小侯爺一眼,又看了看自家二姑娘,低低應了一『是』,而後帶著人慢慢的退出去,就守在正堂外的廊廡下,不敢走遠。
正堂門口的兩側,一側是林家的婆子丫頭,一側是周王府的侍衛隨從。
裡面,只剩下兩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兩人臉上都無甚表情,可眼裡的情緒格外的複雜。
少女對著這張臉開口:「尹禛?」
少年遲疑了片刻,沒有說話:我是尹禛嗎?我是。可我知道,我好似又不是。自從高燒在馬車上醒來,再回憶過往,像是在看別人的記憶。他沒應,她沒再追問,只是沉默著。
良久,少年才對著少女開口:「林桐?」
少女猶豫了,有些迷茫的看向少年。少年被這眼神看著,嘴裡呢喃了兩個字:「桐桐!」
這一聲叫的,少女一下子捂住胸口,她手裡握著的燭台『噹啷』一聲給掉到地上了。
兩人都看著那個還在滾動的燭台,都沒有說話。
可這一聲卻嚇壞了外面守著的人,本來兩人對視還覺得怪怪的,現在再看看燭台,白桂心說:必是自家姑娘在學裡跟小侯爺結怨了,這會子了還敢拿著這個?這要是說急了,真暴起傷人怎麼辦?
那邊的侍衛趕緊進去,將燭台撿起來拿遠。這玩意裡面插蠟燭的台心尖銳的很,刺傷了真能要人命。
卻不想這少年卻笑了,他揮手:「出去,都出去。」
侍衛要說話,少年淡然的看過去,侍衛再不敢言語,出去的時候還捎帶了白桂。
少年過去上香,桐桐讓開地方,避開白桂的視線。
香燭點燃,在香爐里明明滅滅。
少年沒說話,心裡卻道:這真的不是自己之前認識的林桐。之前的林桐是個調皮搗蛋,四處惹禍的姑娘,她萬萬不會這麼謹慎。
這麼想著,內心卻止不住的湧出來一股子驚喜,好似在說:她本該如此,她自來如此,她在——吾心安矣。
是的!他在——吾心安矣。
她看著她那握過燭台的手,好似那一刻,她全無一絲戒備之心:他在,她心安,就是這麼沒有道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