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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蘇培盛,蘇培盛低頭,「爺,時間還早,老聖人怕是也沒歇呢。」
皇上沒動地方,只看著夜裡已經瞧得見的雪。他伸出手,手心便冰冰涼涼的,如同此刻的心一樣,原來透心涼是這麼一種感覺呀?
雪片不大,密集的很,落到滾燙的手心,就什麼也不剩了。
他把手又收回來,而後才抬腳,「那就過去吧。」
去暢春園吧,雖然也不知道過去了能說什麼,但就是不想一個人呆著了。這一刻,其實該有個人圍爐靠在一起,哪怕什麼也不說,一杯香茗,一卷殘卷,就是天下至美的風景了。
叫了孩子一起,說說笑笑解悶?
算了!孩子們不該承受這份沉重。
他覺得,這便是孤家寡人吧!
孤家寡人?這是得了這個位子該得的代價吧。
想一個人體會這種孤獨的,可腳卻不聽使喚。它忠誠的選擇了這個方向,這裡還有皇阿瑪、額娘和老六,那好似自己也不全是孤單的。
進了園子,他沒叫聲張,誰都沒通知,走到哪裡算哪裡。
先去了皇阿瑪那裡,李德全趕緊道:「今兒在暖棚里遇的秧苗出苗了,皇上在暖棚里耗了一天的時間,乏了,早早的歇下了。」那就罷了,叫皇阿瑪好好睡吧。
李德全低聲道:「太皇太后有些春咳嗽,今兒太后娘娘怕是留在太皇太后宮裡侍疾呢。」
是說太后在中路呢,要去見的話很方便。
西路住著太妃們,再是如何,晚上過去並不方便。若是中路的話,只有祖母和額娘,順腳就過去了。
太后對於老四的到來,很驚訝!
太皇太后不是什麼要緊的病,老人家不讓告訴皇上。老太太就是嘴饞貪嘴了,半夜睡不著起來點心沒少吃,消化不了,積食了。自己如今也是覺少,倒是能陪著老人家熬著。再加上宜太妃,兩人都留下換著伺候太后。
說是伺候,也不過是動動嘴,有那麼一碼事便罷了。
平時只在側殿裡歇了。
老四來了,先將人接到側殿,「老人家睡下了!睡的早,一般三更四更便醒了。」
皇上怕驚著太后,扶著額娘炕上坐了,「沒事,就是來跟額娘說說話。」
那邊蘇培盛把伺候的都帶下去了,正殿的暖閣里只剩下他們母子。
太后一看這樣就知道這是有事,「封后大典的事我知道,這個不用特意來說。」
皇上卻抬起頭來,低聲道:「額娘,封后大典……兒子希望您小恙一次,不用去了。」
太后愣了一下,這自來封后都是奉太后的旨意冊封誰誰誰為皇后。封后大典,若是沒有太后便罷了,若是有太后,這必然是得叫皇后拜太后的。若是太皇太后也在,當然也得拜太皇太后了。
這是禮!
太后不安的動了動,「是不是人家說額娘什麼了?」
皇上愣了一下,趕緊道:「額娘想哪裡去了?是皇后……」
太后露出幾分恍然之色,「她又怎麼了?」
皇上沉默了半晌,「她跟兒子認錯了。」
太后怔愣了片刻,「她……以後會越來越像皇后吧。」
是啊!會越來越像皇后,然後成為一個合格的皇后。
太后嘆了一聲,然後抬手摩挲兒子的脊背,「有些事,是得有些運道的。你做了皇帝了,就不能所求太多。有了這個,便失了那個……這才是天道。」
皇上點頭,「兒子想的通這個。過來呢,就是突然不知道該跟誰說話了,走著走著就過來了。」
把太后說的鼻子都酸了,人到中年的兒子了,突然活成了孤家寡人了。
「皇后她……私心太重,這個不是變就能變過來的。」皇上說的有些艱澀,「皇阿瑪當初選兒子,不是六弟不好,是怕六弟著急變革。皇阿瑪認為兒子是能緩著執行變革的那個人。尤其是把雜學之人整個納入朝廷官員序列,使其能治事。這裡就有兩個問題,一個治人,一個治事。可治人與治事,怎麼在短期內能相互監督,而又不能相互干擾,這是一個需要探索和嘗試的過程。
兒子和老六能做的,只能是一個過渡。可這事過渡過去,便不是弘暉一個人能做的。需得一個彼此信賴,性格多為互補的人配合弘暉,或者說是跟兒子和老六一樣,不計較那麼多,只一心想著打配合。這個人,非弘顯不行。便是弘昀,跟弘暉一母同胞,都不行!弘昀多了圓滑,而少了一些鋒利的稜角。兒子想把弘昀培養的朝管理外事上使勁。如今老九在外面四處建交,這個事情總得有人總領。在弘昀長成之前,給老九。等老九把大部分理順了,弘昀就能管。弘時被十一帶著呢,兒子也盼著弘時能多跟他十一叔學學,一輩子安安穩穩。從弘時往下,卻又還小,便是弘旭,還是個孩子的樣子。這得過幾年再看看也不遲。
兒子跟您說這些,就是告訴您,弘顯跟弘暉一樣重要,就跟朕預備的左右手一樣,離了誰往後的事都不好辦。但是顯然,皇后不是這麼想的。這已經不是為弘暉劃拉陣營那麼簡單的事了,這牽扯到朝政。這是皇阿瑪留給朕,朕還沒來得及辦的大事。可事還沒開端,後院便起火了。額娘,您說兒子該怎麼辦?」
太后揉著額頭,好半晌才道:「不能訓斥皇后,不能跟皇后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