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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淮擋在太后身上,太后將人推開了,面色嚴肅,隔著帘子朝外看,卻並未言語。
趙禎面前的太監要呼喊,被趙禎瞪了一眼給制止了。這個時候朝外喊,能喊什麼?郡主桀驁,卻絕不會生出叛逆之心。
王曾這般的老臣,看著站在大殿中手持兇器之人,這才說站在後面的武將:「郡主氣也撒了,好了……你們將郡主手中的棍棒收了吧。」
話音落下,便從後面走出個二十來歲的武將,「郡主,交給臣……」
桐桐棍子一動,輕輕的挑起對方的腰帶,一把給送到大殿之外,「這是取自周世宗陵寢邊的槐木,誰敢來拿?」
只扔出去了,並未傷人。
但也不對呀!王曾拉著臉給後面幾個武將使眼色:御前手持利刃,這是犯上。
可三個年輕的武將愣是沒能近身,這就有意思了。
一個面黑的中年武將走了出來,「都退下!」
桐桐將棍棒朝後一藏,這將軍再怎麼擒拿,她只躲閃,不用棍,也不還手。
此人皺眉:「郡主瞧不起臣?」
桐桐退後兩步,「我認得你,你是『黑王相公』王德用王將軍。您十七歲時,就陪著老將軍出兵夏州討伐李繼遷……」
夏州這地方叛了歸,歸了叛,來來回回幾次。趙匡義在位時期,李繼遷就叛亂過。
「當時您作為先鋒,率軍一萬與李繼遷在鐵門關交戰,第一戰您便斬首十三,俘獲了牲畜一萬餘。而後,別人都不敢與李繼遷交鋒之時,又是您率五千人馬,轉戰三日,迫使李繼遷退兵。之後,您又主動墊後,確保將士安全撤離。」桐桐說著,就又退後兩步,「將軍乃是社稷功臣,是為了江山天下上過戰場流過血的人,是敢與敵交鋒之人。」
說著,她雙手將棍棒奉上,「莫說對您動棍棒了,便是您用棍棒來教訓我,也萬萬沒有我還手的道理。這棍棒,只打臨陣怯敵之人,只打臨戰脫逃之人,不敢加棍棒於社稷功臣之身。」
王德用看著奉送到面前的棍棒,再看看這個還是少年模樣的女子,他如何能伸出手接這個棍棒?
那一樁樁一件件的過往從她口裡說出來,她說:不敢加棍棒於社稷功臣之身。
可上過戰場的,為這個天下拼過命的,是沒被打,可貶謫打壓比棍棒打在身上還叫人難受。
她就這麼抬眼看他,眼睛清凌凌的,只要今兒他伸手拿,她絕不會有半絲反抗。
可他的手背在身後,緊緊的攥成了拳頭,卻實在是伸不出去。
張耆從前面走過來,伸手要拿桐桐手裡的棍棒,桐桐反手一轉,那棍棒打在了對方伸手來的手上,然後一收,依舊在桐桐的手裡。
這姿態表明了:你想拿?沒資格。
張耆瞬間臉漲的通紅,「郡主,臣亦是在戰場上禦敵身有軍功之人。」
「我知!你曾與契丹為戰,受過傷,也曾斬殺過敵將,更是當年諫言先帝,可與契丹一戰。先帝未曾聽你的諫言,而後才有了兵臨城下。我記得!」
張耆微微頷首,「那為何臣拿不得……」
桐桐問他:「可還記得王繼忠?」
張耆皺眉,無言。
桐桐一下子就笑了,「沒錯,王繼忠被俘之後投降遼國,可難道當年不是因為你們畏敵,無人敢去。是王繼忠主動前去迎敵,被數倍與他的強敵包圍……你們中有誰去救他了!戰後,你們可有想盡辦法迎袍澤回來?而今,你們一個個的高官厚祿,人人都自詡為功臣。只他,當年一腔孤勇,卻成了叛將。那麼我敢問,而今你有什麼資格伸出手來?」
大殿裡更安靜了,人人都以為郡主要拿張耆的私德說事,卻沒想到,人家沒有!人家說他在戰場上不顧忌袍澤手足。
為將者,這是大忌。
桐桐再不看張耆,而後看向這大殿裡的人:「還有誰要來講你的道理?來!站出來講啊!」
沒人動,都站在原地。
「站出來,算你有膽子。今兒我就不動棍棒了……」桐桐拎著棍子在大殿裡轉圈圈,從每個人的臉上過一遍,「怎麼?沒人講呀!」
還是沒有人動!
「官家之前可下旨了,要言行如一。今兒不站出來,那此生就別再說出一個『棄』字來!若不然,棍棒不敲你,你這官帽也戴不住吧。」
大殿裡的人一個個對著少年樣貌的人側目而視,真就無人再站出來了。
四爺這才走過來,雙手伸出來,「郡主,我姓趙,這棍棒可否交託我手?」
桐桐看了看手裡的棍子,「江山都能託付於趙姓,更何況一棍棒。」說著,穩穩的放在四爺的手心裡,然後看向上面的劉太后和趙禎,將袍子往起一撩,單膝往下一跪,「太后娘娘,官家,我又放肆了!請責罰。」
責罰?怎麼責罰?
她懷裡揣著丹書鐵券,手裡拿的是周世宗陵寢得來的棍棒。她打了朝臣,那是因為朝廷要丟棄的是她的先祖浴血奪來的國土。她不傷武將,因為這些人禦敵有功。別人不敢拿、拿不走的棍棒,她毫不猶豫的交給姓趙的人。原因無它,她說:江山都託付於趙姓,更何況一棍棒。
她從無謀反之心。
然後,她跪在下面,說她放肆了,責罰吧。
趙禎捂住胸口,還是隱隱覺得有些難受的。而這滿朝的大臣,卻也無一人敢站出來說怎麼處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