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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
她剛進門, 微笑著向兩位長輩打招呼的時候,李國平正坐在沙發上,戴著眼鏡, 一動不動地看書。
他只透過鏡片的上方, 抬起眼皮瞥她一眼,就迅速地垂了下去。
顯然沒太把她當作一回事。
「圓圓,先下樓找其他小朋友玩好不好?爺爺奶奶要和這位阿姨談一些事情。」
趙素音替圓圓理了理衣領, 特地將她支出了門。
「蔣警官, 坐吧。」
比起李國平, 趙素音顯然尊重客氣得多。
蔣珂點了點頭, 和她並排坐在沙發上。
趙素音略帶花白的頭髮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 看上去就是個知書達禮的老太太。
蔣珂發現, 時至今日,她依舊穿著一身黑色套裝, 像是對女兒無聲的祭奠。
不過,兩位的情緒顯然比她告知李清柔的死訊當天,要穩定許多。
不再有震驚,也不再有謾罵,只有流動在幾人之間淡淡的悲哀。
「您登門......是又出了什麼事嗎?」
「我在李清柔好友那裡,發現了一本她寫的日記, 也算是......」
蔣珂斟酌著措辭,
「她的遺物。所以, 我覺得有必要拿來給您二老看一看。」
她從包里掏出那個筆記本, 雙手遞了過去。
蔣珂其實沒必要特地跑這一趟。
但她就是想讓李清柔的父母,去徹底了解一下自己女兒心裡真實的想法。
很多家庭最後會以悲劇收場, 皆起於缺乏良好有效的溝通,繼而陷入無窮盡的內耗, 終至一敗塗地。
「日記?她還記著呢?」
趙素音接過本子道。
「她......還?」
這句話莫名地讓蔣珂有些不大舒服,她歪了歪頭,試探問道。
趙素音翻開了日記本,簡單看了幾頁。
「對,沒錯,就是這本。」
「您之前看過?」
「她讀研究生的時候,有一天,我替她收拾房間,無意間翻到過。」
端莊溫柔的母親合上那滿紙泣訴,身上沉穩的氣質讓蔣珂不禁覺得有些熟悉。
「說來慚愧,當時,我和她爸爸......就是因為看了她的日記,才發現……她竟然有那麼多極端想法。這對於學生來講,是非常不健康的。」
蔣珂微微蹙起了眉心。
只聽趙素音接著道:
「所幸......我們發現得並不算晚,她一向也是個聽勸的孩子。我們找她談過很多次後,也漸漸好了起來。」
「請問您是怎麼覺得......她慢慢好了起來呢?」
她強壓下心頭逐漸升騰而起的無力與怒火,和善問出這個她已經猜到答案的問題。
趙素音顯然有些為難。
不過,她糾結片刻,仍是如實答道:
「後來,她把日記本換了個很隱蔽的地方藏著,但我和她爸爸……需要了解她的情況,就還是費了很大一番功夫,給找到了。我們怕她看出端倪,就每次看完,還給她原封不動地放回去。省得她發現我們偷看,就不願意再寫了。」
果然與她所想的答案分毫不差。
「您可以直接和她溝通啊,為什麼要看孩子......這種私密性很強的東西?」
「隱私?呵呵......」
久久未出聲的李國平,終於在一旁搖著頭髮出了響動,
「就你們年輕人喜歡談隱私!連她這個人,都是我們生養長大的,難道還要防著我們嗎?」
趙素音暗暗戳了戳李國平,示意他不要這樣說話,轉頭沖蔣珂尷尬地笑笑。
「這孩子……性格比較內向,不太愛和我們主動說什麼。基本都是我們問什麼,她才願意說兩句。我們這樣做,也是關心她而已。」
蔣珂望著老兩口,時至今日,他們仍舊活在自己的世界中,不願意自省一分一毫。
此時的她,帶著滿腔憤懣,但是她不能言說,也沒資格言說。
否則,她定會看到李國平跳腳的一面——
「這是我們的家事,輪不到你指指點點!你警號是什麼?我要向公安部門投訴你!」
她真心盼望著,世界上如他們一般的父母,可以越來越少。
也真心希望世人不要再覺得,毫無原則的順從,就是所謂忠孝之道。
愛的首要前提,永遠是發自內心的尊重。
把對方當成獨立個人一般的尊重。
不論親人、朋友,還是愛人。
蔣珂想起李清柔日記中的話,眼眶不禁有些酸。
「不就是裝嗎?我最會裝了。」
日記中,哪些話是真,哪些話是假,從她讀研究生時,被窺見隱私的那刻起,早已涇渭分明。
真與假,真的有那麼重要嗎?
蔣珂自問道。
***
不就是裝嗎?
我最會裝了。
依照家裡慣例,爸媽又在吃飯時,對我進行了一頓深刻教育。
他們說,女孩子要溫柔善良,怎麼可以如此惡毒地詛咒別人呢?
拜託,我從來沒做過一件惡毒的事情。
這只是我寫在紙上的發泄。
「要不找個周末,約個心理醫生看看吧?」
媽媽關心道。
「最該看心理醫生的,不是你和爸爸嗎?」
我凝視著她真心關切的目光,很想把這句話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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