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頁
那大約是佩蒂特頭一次在盲人面前沉默那麼長時間,他的心跳宛如遠古的號角,在胸膛里跳動的同時,重重擊破他逃避的假象。
「我們是怪物。」他說。
默多克嗤之以鼻:「那又怎樣?甜心?為什麼哈迪斯會用石榴誘惑珀耳塞福涅來到冥界?為什麼彼得潘會會殺死那些長大後的孩子——」
「這他媽根本不是一回事。」佩蒂特試圖用枕頭把他的情人謀殺在絲綢中。
但是默多克輕巧地避開了,他依舊懶洋洋地躺在昂貴的絲織品中,拉長聲音:「——因為怪物也需要怪物,尼諾·佩蒂特,你是只披著熊皮的小羊,我可以是那隻瞎了眼的老虎。」
「我不是馬戲團出身,默多克。」
男人笑了,「好吧,」他無奈地說,「你可以是帶著懷表的瘋兔子,我可以是站在你旁邊的獨腿錫兵。」
那個清晨,紐約的陽光纏綿溫柔地照進默多克的落地窗,佩蒂特清楚他應該趁早離開,這樣才能避免旁人發現紐約最出風頭的檢察官正和金並糾纏不清的事實。但他沒有,絲綢牢牢地纏住他的腳,默多克的體溫只在一臂之隔的位置,男人輕輕地哼著不成調的西班牙歌曲,偶爾描述佩蒂特肌膚上殘留的氣味。
在那個清晨,佩蒂特躺在默多克的高級床墊上,他只覺得自己正在一路下墜。時隔多年,在他逃離哥譚的日子裡,他終於撬開了一絲托馬斯·韋恩身上的迷霧和盔甲。
原來這就是答案,默多克的手撫上他的胸膛,盲人低聲詢問他心跳異常的原因,而佩蒂特無暇回答,他在為看破夜梟恐懼又自滿,理智只夠他在心中大喊——原來這就是答案。
他們不是打手,也不是玩偶,多年前布魯斯·韋恩誤死在了那個深夜,從此以後托馬斯·韋恩的每個舉動都逃不過那個夜晚。阿爾弗雷德是撫養他長大的兇手,理察·韋恩是布魯斯最好的替代品,托馬斯的兄弟,半身,知己和夥伴。犯罪辛迪加是他尋找同樣怪物的一次嘗試,托馬斯·韋恩大可把那歸結為利用和周旋,但佩蒂特知道那不是,尤其在見過夜梟和終極人與超女王之間的糾纏不清以後。
至於他自己。
佩蒂特想了很久,最終他認為,自己在托馬斯缺位家庭中扮演的角色,大概是雨夜中被撿回家的流浪狗——他和周邊人格格不入,但又足夠精緻漂亮,知情識趣。從此以後,填滿了夜梟家庭合照中的最後一塊拼圖。
再次見到夜梟,哥譚仍在下雨。
暴雨讓這種城市的燈火也黯淡下來,佩蒂特時隔多年邁入這兒,即使他最討厭的小丑已經不在,他依舊覺得這兒的陰影惹人討厭。到處都是濕漉漉的,像一灘淤泥把人往拽,冰山賭場的招牌一閃一閃,信號線埠剛剛被企鵝人帶血的身軀砸偏。
貓頭鷹的身影立在屋頂上,他手中的鉤鎖刺穿了男人的肥胖的肩膀,企鵝人口中滲出血沫,徘徊在昏迷的邊緣,但還是強撐著身體沖夜梟放肆大笑。
「又一次?」企鵝人的聲音被暴雨淹沒,讓場面變成了滑稽的黑白默劇,「你得知道,這座城市並不是總合你心意……」
夜梟沉默著鬆開了手中的鉤爪,暴雨湧進肥胖男人因為疼痛驚叫的嘴中。稀釋血液,沖淡慘叫,他一路下墜,直到接近地面的時候,才又被人按著傷口重新提起。夜梟偏了偏頭,他似乎沒忘記自己原本的目的,低下頭湊在男人耳邊說了句什麼。
沒得到理想的回到,貓頭鷹得體又優雅地搖了搖頭,他鬆開手。黑暗卷席著男人,又一次嘶吼著下墜。
第三次。
佩蒂特站了出來,「他不該死在這兒。」
額外的演員加入,讓兩位主角都有些吃驚。當然,夜梟的吃驚指他抖動斗篷的幅度更大了一丁點,雨水從黑色的披風上滑落,兩人無言地瞧了佩蒂特一眼,隨即企鵝人睜著被血和雨水糊滿的眼睛,「……佩蒂特?」
漂亮的男人穿著黑色西裝,被暴露淋的濕透,像是發抖的黑烏鴉。隨著佩蒂特走進,企鵝人大笑起來,「夜梟!你逃跑的小寵物回來了——」
「他的侄子在城東的倉庫,」佩蒂特打斷他,紐約的陽光讓他變得沒那麼蒼白,但嘴裡吐出的話還是一樣狠毒,「在那堆貨物之中,抓到他,科波特會告訴你所有的事。」
「你他媽的小雜種——」
嘶吼被夜梟打斷,他踩上企鵝人的臉,讓那張終於流露出恐懼的臉正對屋頂粗糙的地面。夜梟偏著頭看著佩蒂特,對比之下,佩蒂特的身軀在雨中單薄的像片海報,貓頭鷹的眼睛平靜地瞧不出一絲表情,要不是佩蒂特清楚托馬斯·韋恩是個沒有改造過的正常人類,他會以為那雙眼睛是無機物構成的。
帶著利爪的指套放上了紐約檢察官的脖子,佩蒂特顫抖了一下,然後任憑夜梟收緊利爪。企鵝人在他們腳下發出帶血的笑聲,那笑聲在窒息的聲音中格外明顯,毫不掩飾笑聲主人的幸災樂禍——倘若不能瞧見夜梟倒霉的模樣,看看他寵物的慘劇也是件心曠神怡的事。
佩蒂特的藍眼睛逐漸往上翻去,留白越來越多,那雙動人心魄的藍色瞳孔幾乎瞧不見了,只留猙獰又醜陋的表情,沒人能在死亡面前保持體面。可唯一違背常理的是,他始終沒有掙扎,像有更高端的東西擊敗了人類對死亡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