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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諾就徹底放棄了。
或許在很多方面,譬如擇偶品味,他與佩蒂特都非常相似。但在宇宙發生拐點的那一刻,過去的傷疤到底還是將他們組建成了不同的人。
他迫切地需要一個了解佩蒂特人並與之合作,這個人要足夠聰明,聰明得能看破佩蒂特布下的迷霧。這個人也要足夠強大,強大到能在亂象叢生的紐約和哥譚保全性命。最好再擁有一些足夠圓滑,可以隨時調整的道德底線,尼諾不願意把蜘蛛女俠這類英雄牽扯進這場鬧劇之中。
撒旦聽見了尼諾的祈禱,並且讓惡魔來滿足他的心愿。
離聽證會還有三天的深夜兩點,尼諾的陽台——或者是佩蒂特的陽台上傳出了輕微細碎的腳步聲。那腳步不會比一隻野貓要重多少,但整個房間的亡靈卻如臨大敵,尼諾被冰冷的觸感驚醒,像是有人把一盆冰水澆到了他的腦袋上。
「他來了。」女人耳語道。
稀薄的月光灑在陽台處,月亮在這座燈火通明的城市映照下黯然失色,默多克隨意地坐在陽台的欄杆上,真像只靈活的野貓,或是狡詐的烏鴉。但野貓不會有帶著利刃的盲杖,烏鴉也不會有無神卻漂亮的眼睛,尼諾知道盲人一向不愛暴露自己的缺陷之處,可默多克此刻毫不在意。他修長的手指把玩著墨鏡,藍眼睛隨著眼角的細紋一道微笑起來,尼諾再走近些,吃驚地發現男人西裝之下穿著件丑得可笑的橙色短袖——
那件滑稽的短袖印著一行大字。
「I』M NOT KINGPIN!」
這讓尼諾大笑起來,這個傲慢到有點無禮的玩笑偏偏讓尼諾聯想到了自己的馬特,除了同樣糟糕的衣品以外,馬特也幹過穿著印上「我不是夜魔俠」的紅色毛衣招搖過市的蠢事。這件荒誕離譜的玩笑,讓尼諾久違的肆意大笑,他的笑聲在夜間清晰的迴蕩,持續時間久到會被人誤以為中了笑氣,甚至讓默多克從一開始的那種志得意滿,逐漸變成了疑惑和小心。
「哦,」他有些尷尬地扯扯衣服,「我很高興你喜歡我今晚的打扮。」
「糟透了,默多克,」尼諾搖著頭,他好不容易止住笑,擦擦眼角的淚水,「現在是凌晨兩點,親愛的,而我的陽台上突然多出了一個殺人犯——你想要什麼?」
默多克沒被尼諾無禮的態度惹火,他還是依舊那樣溫柔地沖尼諾微笑,倘若不是他手中盲杖尖端的刀刃正反射著城市的霓虹燈光,任誰也不會對他心生警惕。
「今晚月光不錯,」默多克輕聲道,「我為什麼不能來看看你?」
尼諾無言抬頭瞧了一眼,月亮正有氣無力的被雲層覆蓋,月光幾乎被燈火趕盡殺絕。說出這話的人要麼是個瞎子,要麼是個睜眼說瞎話的人,而默多克兩者皆有。
「還有三天,你的政治生涯就要結束了,」默多克沒等到尼諾的回答,他自顧自地說下去,「我以為你會做出抉擇。」
「我的抉擇可以與你無關。」尼諾含糊答道。
默多克臉上的微笑一點點消逝,他面無表情了好一會,「你真的不愛我了,對嗎?」
這句話讓尼諾本就不愉快的一天雪上加霜,他一天開了三次庭,加班到晚上十一點才從辦公室出門,截至目前,睡眠時間不夠三個小時。他又累又困,平行宇宙的自己再次不知所蹤,明天上午九點他還需要和紐約警局的警長碰面——他真的沒法處理這個。
「我們能不能明天再說?」尼諾誠懇問道。
「你的選擇必須和我有關,」默多克的聲音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寒風,「你如此愚蠢——難道瞧不出我是你唯一的選擇?我頭一次見你,我想,紐約怎麼又多出一個滿腦子理想主義的蠢貨?後來,你輸了我的案子,當天我怎麼也沒想到,名聲最好的佩蒂特檢察官竟然要來殺我——」
他上前一步,想抓住那隻掌心留有傷疤的手,尼諾連忙後退一步。
「不必了,」尼諾真情實感,「我習慣和對方律師保持一點距離。」
默多克的臉色難看的像是被寒冷隊長的槍打中,他似乎終於放棄了容忍尼諾,在陽台上拔高聲音,「你能不能理智點?」
「別他媽這麼可笑!該死的你才是罪魁禍首!」同樣忍無可忍的還有尼諾,他的腳趾在毛絨拖鞋裡反覆扭動,他不想了解的扭曲愛情故事一股腦地灌進他的腦子裡,有種不顧本人死活的執著。這讓尼諾想起來了他剛剛律師執業的那幾年,靠著做有錢女人的離婚案件,當他在法庭上聽聞他的當事人睡了對方當事人的親叔叔,對方當事人睡了他的當事人的親妹妹的那一刻,法庭上死寂的氛圍和他現在內心的崩潰何其相似。
「你是個瘋子!佩蒂特!」默多克朝他連走幾步,牙齒露出來,「你假裝成一個正常人,假裝你沒在哥譚當上十幾年的寵物,你可憐地以為這樣一切都會變好——不會,沒人會喜歡那個可憐蟲,你造的圍城不是我拆掉的,是你自己,甜心,你的過去沒你想的那樣隱蔽。暴風雨就要來了,而你還縮在破爛的帳篷里假裝一切都好——」
默多克誇張地揮舞雙手,「你的夢就要碎掉了!天啊,馬戲團的大象之所以不離開那兒,是因為害怕那根繩子,又滿足於頭頂上的華麗帳篷——現在你的繩子斷了,你的帳篷燒著了——親愛的,你要去哪兒?你又要怎樣才能生存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