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頁
「那是納迪姆?去做個DNA對比吧,」布萊特蹲下身子翻翻雷上衣的口袋,「上帝,我好久都沒見到這麼慘的一張臉了。」
馬特把頭仰起來,他的面罩被隨意丟在一邊,在他上方,神父正帶領人們唱著歌,現在地獄廚房裡來教堂的人越來越多。這些人原本並沒有信仰,或者是信仰並不虔誠,可最近這兒愈發緊繃的氛圍讓不安的情緒瀰漫到了整個街區,人們放縱自己沉迷於酒精,性(愛,毒品和快感,等這些都無濟於事後,只有信仰成了唯一的止痛藥。
這都是他的錯。
這個句子不受控制地由他腦海里蹦出來,像是十幾年前就在那裡生根發芽一般。倘若尼諾此刻正躺在他身邊,年輕的騙子定要就這個念頭嘲笑馬特,為馬特總是不合時宜的負罪感,尼諾自打剛剛認識他就滿懷怨氣。
馬特還記得那是他頭一次和尼諾單獨吃晚餐。
他們吃了味道很棒的義大利面和奶油蘑菇湯,那是地獄廚房邊緣的一家小店,提供不多的自釀酒,非常適合慶祝從地下幫派手中死裡逃生——尼諾的臉紅撲撲的,呼吸中帶著果酒的香氣,哥譚人一點沒把剛剛在小巷裡被十幾人拿槍指著的場景當回事,也絲毫不在意他被卷進這場倒霉事的罪魁禍首正坐在餐桌對面。
尼諾只發覺了馬特今晚的異常沉默,小騙子當然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畢竟那會他們還互看挺不順眼。哥譚人一邊咽下嘴裡浸滿奶油湯汁的蟹肉,一邊上下打量馬特。
「默多克,實話說,今晚的事都讓我有點懷念哥譚了——介於這一切都是你的錯,」他擦擦嘴角,「你不覺得應當做點什麼?」
「我可以替你介紹一下扎克的律所。」馬特說。
坐在馬特對面的人明顯一頓,像是十分困惑地喝下一大口酒,「不好意思,默多克,」尼諾的聲音聽上去像是要越過桌子給他一拳,「你說什麼?」
「扎克,」馬特有點苦澀地說道,「我過去在他那兒實習……他近些年越做越好了,你知道的,他還有些政治關係,我雖然離開很多年了,但弗吉還一直有些聯繫,你會喜歡那兒的。」
「馬修·默多克,」尼諾重重發音,「我知道扎克是什麼人。」
「那你還想要什麼?我還知道幾家別的律所——」
尼諾嘆氣:「你真他媽是個聖人,天啊,你覺得今晚都是你的錯?是你逼他們拿槍對著我了?還是說你還有個我不清楚的地下身份?」
馬特手指一緊,接著他聽見尼諾嘲諷問道:「怎麼?你不會是紐約的地下皇帝吧?」
「那我就不會還穿著廉價西裝了。」馬特不自覺咧開嘴。
「我想也是,」尼諾小聲咕噥道,「現在去把單買了吧,老闆,你欠我的。」
馬特搖頭認命地掏出信用卡,他開玩笑,「你不是剛剛才入帳了一筆律師費?」
「甜心,我可不是什麼隨便的人,」尼諾貼近他,拽著他的手臂帶著他避開障礙物,他的手心發燙,「你要是想把我拉到你這邊,你得先請我吃晚餐。」
之後他們沿著街道散步,腳下踩著嘎吱作響的落葉,尼諾挽著他的手臂走向的方向直通馬特的公寓,而與他自己的住所背道而馳。他身上有一點汗液的味道,和他平時用的那款淡香水雜糅在一起,在冷風中吸引了馬特全部的注意力,他的也逐漸拋去所有的雜念,心跳和尼諾同步,任憑尼諾帶著他前行。
一路上他們保持著舒適的沉默,直到馬特公寓樓下,尼諾在呼出一口氣,「明天見,默多克。」
「對了,老闆,」在馬特回頭的那一刻,尼諾又張開口,他唇邊泛起微笑,「你得知道,假如我有天實在難以忍受你的辦公室和茶葉,不得不提出離職的話——那都和你無關,那都不是因為你的聖人情結和攆在我屁股後面的幫派打手。」
他叼起一根香菸,卻沒在馬特在場時點燃,「這不是你的錯,馬特,睡個好覺,不要想我。」
過去回憶的溫度短暫溫暖了馬特。
他伸了伸僵硬的肢體,在他頭頂的教堂中,已經有人開始祈禱,那些本該由上帝聽見的聲音飄進了夜魔俠的耳中。
有女人低聲哀求,她的兒子死於街頭的流彈,而罪魁禍首正在豪華酒店之中呼吸,有男人用手掌捂住臉在哀哭,因為他的愛人已經去世。有小孩正天真地向上帝祈求,渴望擁有一個快樂的聖誕節——馬特竟然沒有發覺,原來聖誕的日子也快到來了。
他任憑感官四處遊走,把人們的渴望與罪孽收入囊中,一部分他感同身受地替他們哀傷,一部分的他卻有點傲慢又諷刺地想——他們知不知道上帝沒聽見他們的心聲,而一個身上帶著血跡的,髒兮兮的穿著惡魔套裝的男人卻聽見了?
修女的腳步踏過地板,神父在懺悔室低聲開導一個哭泣的男孩,教堂的門口正有人打噴嚏,坐在長椅最左邊的男人心臟有些問題。孤兒院的孩子們正商量明天的甜品,遠處的樹上有隻鴿子停駐,神父走出懺悔室,孩子們有人摔了一跤,修女連忙奔過去安慰。
有人正在組裝槍枝。
陌生男人正在低笑:「你確定惡魔在這兒?」
「不確認,」他的同伴在冷風中攤手,「但無所謂,我們只要神父死就行——」
紅色在馬特眼前蔓延,兇猛的火焰填滿了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