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頁
「那他永遠也不可能恢復記憶?」
「也不一定,他活了下來,就代表最難的部分已經解決了。」康斯坦丁漫不經心地說,「我猜測——只是猜測哈,具體情況你還得去問他,通過多次重複經歷相同的場景有助於穩固他對這段過去的『認知』,好比說你每天吃藥,一段時間後你就有了耐藥性,這樣再突然來點大劑量的東西,雖然會很刺激,但還不至於要了你的命。」
「沒有負面作用?」
康斯坦丁嗤笑一聲:「得了,蝙蝠俠,你總不能要求每件事都完美無缺。」
「閒談到此為止,扎坦娜要施法了,可能會有點疼,你忍住。」
布魯斯握緊扶手不說話了。
反語魔法的古怪音節在擁擠的房間中迴蕩。
布魯斯閉上眼,感覺到有細密的、連綿不絕的疼痛從神經末梢傳來,與此同時,凌亂而無規則的畫面突然開始在淺層意識中浮現,帶來半是陌生半是熟悉的奇異感覺。當他試圖否定它們的時候,康斯坦丁在他耳邊厲喝:「不要抗拒!」
布魯斯抓著扶手的手驀然握緊。疼痛開始加劇,腦海中的畫面過於繁亂無法分辨,附帶的情緒像洪水爆發那樣猛然衝擊過來,使他無意識地張開嘴,想要喊出聲,想要說點什麼,想要轉移注意力。他肌肉繃緊,渾身顫抖,心臟狂跳,身體完全受到了情緒的支配。
康斯坦丁的聲音如同從水下傳來,顯得模糊不清:「集中你的思緒,蝙蝠俠,想想特定事件或者人。」
布魯斯開始深呼吸,他努力降下心跳速率,同時想著托馬斯。有點古怪的、蹲在牆角的小托馬斯,對他說想去看看貓頭鷹的小托馬斯,和他一起穿過哥譚的小托馬斯。但是——不對。腦海中有個聲音在否認。那不是過去的托馬斯·韋恩。那是你現在認識的夜梟。
這個理性認知使得康斯坦丁在他大腦中艱難建立起來的防線瞬間崩盤。
布魯斯感覺自己陷入到半昏迷的狀態。他能聽見扎坦娜驚叫一聲,也能聽見康斯坦丁語速飛快地念著什麼。然而實際上,吸引他的是另一道聲音,從他的大腦、從靈魂深處傳來,說著無人能夠聽懂的語言,布魯斯卻不知為何理解了其中的含義:
「我可以放你離開,托馬斯。但你帶走你的靈魂,也必須要留下點什麼。」
「我決定收走你的珍寶,它現在歸我了——你將逐漸遺忘你擁有的一切,而你最重要的人將會遺忘你。若是你無法接受這個沒有你停留過的痕跡的世界,就回到這裡來找我吧,到那時,我再將你引渡到彼岸去。」
布魯斯在這種情況下仍然保有思考能力。
他意識到腦海中的聲音並不在對他講話,而是對過去的托馬斯。
這是詛咒的內容。
第79章
布魯斯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了。
扎坦娜讓他不要急,三個人又休息了半個小時,然後準備嘗試第二次。開始之前扎坦娜強調道:「你不能拒絕接受屬於你自己的記憶。哪怕你現在在詛咒的影響下仍然會下意識認為托馬斯·韋恩這個人並不存在……」
「再來一次。」布魯斯打斷她。
「嗯?」康斯坦丁看過來,「你昏迷的時候看見或聽見什麼了?我建議你不要相信,像是神、惡魔之類的東西,雖然人們使用著不同的稱呼,但在我看來本質都差不多。無法達到目的的時候,他們可以和任何智慧物種一樣卑劣。」
布魯斯:「不是你想的那樣。」
扎坦娜表情微妙:「還有什麼是我們不能知道的?」
蝙蝠俠沒有回答,坐在那無聲地催促。
一塊長大熟悉他性格的扎坦娜愈發好奇,但是沒有探究:「好吧,我們再試一次,記住我說的,還有在過程中儘量聽清康斯坦丁在說什麼。」
第二次嘗試花了更長時間,不過結果比之前好上許多。布魯斯的進展可以說是突飛猛進,大大超乎兩個正聯同事的預期。要知道就算是普通人,哪怕明知道自己記憶出了問題,也很難在『邏輯自洽』的回憶裡面給一個剛認識沒幾天的人騰出位置,就算理智上知道他應該存在,潛意識想適應也需要時間。
簡單來說,布魯也許已經接受了他現在有一個兄弟的事實,但他需要選擇合適的角度,讓兩個人的關係往前延伸,而不是在夜梟出現的那個時間點突然斷掉。
布魯斯毫無徵兆地就找到了這個角度。
扎坦娜好奇死了,只是她感覺這個問題要是當事人不主動去講,旁人也不好問。康斯坦丁就比她勇多了,在第二次嘗試結束後、布魯斯還在喘息著平復心情的時候問:「你是怎麼發現訣竅的?」
布魯斯:「……」
這個問題實在難以啟齒。
但即使是蝙蝠俠,聽到那句『最重要的人』也很難不產生驚訝之情,繼而對過去抱有更強烈的探索欲,同時還因為無法回應而產生些許愧疚——畢竟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血緣上能夠互相倚靠的只有他們兩人而已。
沒有失去過至親的人是不會體會到這種空落落的惶恐的。
死亡不是一個名字、一個數字、一塊墓碑和石板上的兩行文字。死亡是永恆不能再見面,是你習以為常的生活突然被剜出塊空白,是你起床時、回家時、出行時總能陪伴在身邊的人影忽然消失不見。死亡說到底只是一瞬間的事,你可能很快就接受他們不存在了,然而等到你條件反射地轉頭、向著空無一物的方向說笑或求助,或者當你衝進隔壁的臥室、看到過了一晚上仍然摺疊整齊的被角時,才能逐漸感受到它的餘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