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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今日是以茶談形式開的議會,畢竟不能代替一縣主官行政,去縣衙議事,按崔閭的身份,在那邊也多不便開口說話,如此,他就讓崔茂以品茶的名義,邀了縣衙主事的幾位,一併到了崔宅府上,於偏廳里商議。
其實有李雁這個官身在,就算她不是管民生這一片的,用一用她的官牌,也能虎假虎威的勒令這些人做事,但地頭蛇的優勢就在於,他能用很漂亮的表面文章,讓你幹不成想要幹的事,崔閭深知這些人的尿性,索性提都沒提李雁,也在工事用度上,明確的讓了兩成利。
那包窯的青磚,按成功率八成算,那兩成的「炸窯」率,就是給這些人的幫工勞務費。
不然,人家一個官,雖然芝麻大點吧,又憑什麼任你差遣呢?又哪來的時間跟你擱這喝茶閒聊?
都是金錢的驅動力而已。
廳內的氣氛很快恢復了熱鬧,既然青磚之事讓有了鬆動,那官道的夯土結構層也有可說道的,就如那糯米灌漿法,一早就是記載在古籍里的城防工事,能讓城牆更結實不易受風損雨蝕,只百姓肚子都填不飽的年份,這用於城防上的消耗,就被一減再減,至終成了個文字記載。
官道若用打上來的碎礁石塊填充,那為免石縫銜接處不平整,或經由馬車人踩後凸起崩裂成坑,就必須得有黏合的東西填充,再沒有比用滲了糯米漿的黏泥更好的了。
崔閭知道馬無夜草不肥,有些回扣讓步在明處,比之後在工事用度上偷工減料來的好,於是沉吟數息,還是點了頭,將此項工事交託給了縣丞主理,而前頭拿了青磚買辦權的,則是縣教諭。
崔茂哼哼的氣不憤,但也知道崔閭點了頭,這事也由不得他更改,悶悶的不大開懷,而崔閭安排好了其他的工作後,就將眼神落在了他身上,問,「鑿渠引水的事,你能做麼?」
畢竟是最耗勞力的地方,崔閭也不敢將之交予旁人,若遇上個激進又脾氣不好的,驅役百姓不當人使,再給弄出人命來,那好事就成了壞事,是以,這項工事還得放在自己家人手上。
崔茂抬起頭環視一周,見同僚們俱都拿眼瞅向他,一時挺了胸脯道,「能做,大哥只管放心,交給弟弟,絕不會有差。」
崔閭當著所有人的面提點他,當然也是連帶著提點其他人的意思,「咱們這次與征徭役不同,發了話是有償征役,就一點也不能苛刻,一個時辰大小人頭按五十文到二十文算,中間供應兩頓餐食,另到了歇息點,務必將人全放歸各家,便是有人想多做多掙,也絕不許使其勞役太過,因是有償用工,便也不拘著時日趕工,到明年春耕,至少還有三四月,這期間,撿著重要工事先做,其他的輔助雜活,就雇了願意出門的婦孺做,工錢跟男人們的一道算,有小孩子的人家,十二歲之下不許用,十二歲往上若有願意為家裡承擔開支的,視他們的身體情況分派活計,咱們就一個要求,不要驅使的百姓出人命,告訴他們,咱們家做這工事,非一時興起,只要咱們家一日在這縣上,這工事長長久久的總會開展,不用擔心今日有做,明日便沒有的情況,說了要為百姓辦實事,咱們家就不會食言,嗯,以我崔氏宗族百年名望做保,叫他們把心放肚子裡去。」
崔茂有些動容,在崔閭說話時便起了身,其他人也陸陸續續的起身,聽訓般的聽完了崔閭邊思邊想著歸納出來的意思,一時間俱都感覺胸膛中似有什麼東西在左衝右突一般,莫名的覺得自己存於心的小心思,顯得那樣不合時宜,小人做派。
滙渠縣建衙以後,好像就沒有人這麼起過念的為百姓著想,縣老爺都不做事,叫縣屬們怎麼幹?自然就都開始以自我為中心的謀劃了。
沒有人真心誠意的為百姓們著想過,灌溉之事都知道是個難題,可誰會提起呢?大麻煩事,但凡起頭,能不能做成是一碼事,會不會因此惹一身騷,才是正常人做事之前首會考慮的。
方方面面,導致了滙渠百姓靠江竟然沒水用的窘境,其他縣哪個不暗地裡嘲笑他們呢?尸位素餐都砸臉上了,卻都沒能撼動張大人勵精圖治的心。
崔閭嘆息,感慨道,「經歷府城一遭,方能明白我滙渠百姓的日子過的有多苦,從前是我太狹隘了,只管門前雪的自己過自己的日子,沒曾想過左鄰右里鄉里鄉親們……哎,人年紀大了,看不得天災人禍的……」
府城那邊的動靜鬧的如此之大,滙渠再偏僻,風聲也傳過來了,崔閭和張廉榷同往府城嚴大人府上吃酒的事,縣裡也知道,只他回來了,張大人卻遲遲不見蹤影,一問之下,方知他竟是與嚴大人一道,先被關在嚴府,後來又被幾大當家邀請做客,再之後,人便不見了。
崔閭受傷被抬回府的事,第二日便傳遍了縣裡,張廉榷的家人來問,一副質問的樣子,怪他沒有以身涉險的替張大人擋災,或做到提醒避禍之責,叫崔仲浩拿了棒子打了出去。
再之後,張廉榷的兒子親自登門,賠禮都還挺直著腰,求人還擺著高姿態,叫崔閭瞬間隱沒了弄死張廉榷的愧心,當然,也沒給張家人任何尋人的線索或渠道。
沒有了張廉榷,張家人在滙渠縣就什麼也不是。
他家不死心,驅車帶著幾個家僕護院,往府城嚴府找去,結果連府城都沒讓進,武弋鳴和王聽瀾將府城戒嚴了,任何人不許進出,他家在府城門洞處守了兩日,無奈只得迴轉回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