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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除了窮,閒下來的時間就是東家長西家短,嚼舌根就是日常。
當然,這裡不是要指責她們的八卦能力,而說的是她們強悍的家庭地位,和差別於府城婦人的受拘束力。
有這樣強勢的婆婆,和在家庭中擁有一定話語權的婆婆,當媳婦的雖難有高聲語的時候,但自由度,以及「拋頭露臉」或出門做活,或街市上買個東西逛逛的機會,是遠遠大於府城那邊的女人的。
在精神控制和體力壓榨間,很明顯的是受禮教約束的女性,身上的枷鎖更重。
甭管這些做了婆婆的女人有沒有文化,識不識得聖人言,在父權男威這塊有著大環境幫襯,有宗族規矩干預著的前提下,她們的強勢行為,在另一種層面上來講,也算是新式婦人意識覺醒的第一步。
窮戶里的女性,用與男人等同的勞動力,為自己掙得了相對寬宥的自由權。
母老虎、悍婦只是男凝視角下的主觀評判,意仍在打壓貶低生出反抗意識的婦人,換種環境,比如北境那地,遍地都是母老虎,家家都有一兩悍婦,那那些男人的日子不過了?亦或是未婚小伙子不婚了?
當然沒有,人的適應性會教會,這些對女人失去絕對掌控的男人們,改變態度,別總想著拿捏女人,有能力的男人自會憑本事,在女人掌心裡滋潤的過活。
扯遠了,就扯滙渠這地,因為品物不豐,商貿不達,這裡的百姓大多仍靠田畝過活,江州府城那樣富裕,都傳遍地黃金,也沒引得滙渠小年輕們離家掙銀的想法,為啥?因為灶戶不能當啊!
哪怕是受僱鹽場,只做曬鹽的活計,那前幾十年有出滙渠的老人,就會掏出他們爛了的腳,以警示想靠曬鹽發家的後輩,有命掙沒命花,窮就窮點,好歹命在。
是以,那幾大當家人的死活,在府城內算個事,能引得百姓惶然驚懼,到了滙渠這裡,水花都沒彈起來,全縣有嘴的人,不能想像那金銀如山的場面,但懷孕生子之事,是很有具象化的一樁奇聞,是能純靠想像就有拍大腿樂一樂的樣板子在的。
孕婦,誰家不曾有過啊?哎喲喂,要樂死,那些有錢人真會玩,金山銀山掙不夠,現在連孩子都要自己生了,真好,真棒棒,他們家的女人可太幸福了,哪怕不能出門,就家裡的西洋景,不比外面的熱鬧好看啊?
滙渠縣內凡生育過的女人們,擠眉弄眼的撞在一起嘀嘀咕咕,跟早年時興用壽命盡孝一樣,什麼信女願用十年壽換啥啥啥的,這些婦人也虔誠的舉起手表示,信女願用餘生禁足家門替男人看孩子的苦,換一換那被男人掛嘴上的生育幸福指數。
幸福給他們,苦讓我們女人來受,看孩子而已,屁股後頭掛一串也行,都行,只要男人們肯生,我們願意養,願意!
大半輩子的笑點,沒有這一天來的舒暢,甚至還有人懊惱,怎地那所謂的蠱災,一點沒波及咱們縣呢?差評,若能把那蠱撈過來災上一波,才算是真正意義上的蠱災。
一聲嘆息,扼腕的不要不要的。
一連三天,崔閭沒在家遇到李雁,連他倆閨女和小兒媳都不見了影,只有年長的兩個媳婦守在家裡,一個安排內宅事務,總領後花園修繕工程走不開,一個見天守在前院,要麼督促僕婦熬藥,要麼捉了大夫來家給他的腳傷揉藥油。
長子不在家,長孫的功課就少了人監督,崔閭正好也閒了,便趁著養腿間隙,捉了幾個孫子到跟前考教課業,孫女們有各自的嬤母陪著,也不再拘於後宅天天繡花看帳本,全鬆了口放她們出門玩去了。
左右都是族親近鄰的,只要不出滙渠,她們的人生安全這塊完全不用操心,都知道是大宅里的姑娘,說話做事的都把著分寸,再沒不長眼的撞上去找打的。
老二領著族學擴建的事務,也是天天忙的腳不沾地,祠堂事務處理中心那邊,在崔閭回來的第二天一早,崔元池、崔長林幾人就來了,探望加匯報分田進展,略說了說過程中遇到的攪毛事件,比如近水田與坡地田,山澗荒田打出來的薄地,與山根碎石林里的薄地,放肥田裡當搭頭還遭人嫌棄,再也不是賃田時,給田就種的態度了。
得寸進尺,人心不足,都在分田到戶的過程中展露無疑,沒有崔閭在場彈壓,靠著八個理事維持場面,到底因為經驗不足吃了虧,後來還是崔長林想了招,族長不在,宗子,也就是崔元逸在,跑大宅找人,這才壓住了場面,沒讓暗中鼓動族人的鬧事者得逞。
崔閭這才知道,他不在的這些日子,長子並沒有能安心在家讀書,為了壓制住被崔閭剝奪了議事權的族老們,他每日拎著書坐在祠堂那邊,一心幾用的幫著處理族務。
元池和元逸都是元字輩的兄弟,他用很敬服的語氣對崔閭道,「元逸得了您幾分真傳,板著臉坐在那裡,就能讓想鬧事的歇了心,三叔公家的老兒子,領著他媳婦想攪渾,非要近水田那片地,一點山坡田都不肯搭,元逸直接就讓執事堂那邊來人,將他綁進了祠堂,管他媳婦在外面哭天搶地,一條凳子橫在堂中,照著他後背就是一頓抽,後頭就再也沒人敢這麼要田了。」
崔元逸有處理族中事務的經驗,只那時候顧慮著長輩情面,又加之崔閭懶得理人的樣子,遇上攪纏的族人,他就也用糊弄學糊弄過去,最好兩邊不得罪的讓他們自己解決,只維持著大面上的安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