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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手邊的茶盤裡,拿出一打之前從那些私鹽販子手裡,收上來的贖身契紙,包括他那親家孫家的田契在內,一共約有四五十張,覆蓋著臨近四個縣的田畝地,加上府城抄獲的那幾家,也就是臨近府城周邊的土地,基本全握在了他的手裡。
崔閭點著那疊契紙,聲音不高不低,神態與之前一樣的不疾不徐,「本府欲重新規劃全州土地,那些收抄回衙署的田地,不會再往外發賣,而從查獲的私鹽販子家裡收回來的,也同樣,我這裡另外還有一份曾參與過走鹽的名單,回頭交予你們回各自的縣裡處置,本府只有一個要求,所有收歸縣府的土地,必須全交歸本府處置,若有私下交易的,教本府查了,那可就……」
說著頓了一下,在幾個表情謙卑的縣令臉上轉了一圈,沉吟道,「本府新官上任,望各位大人配合,畢竟有些火能不燒就不燒,整肅府務,清查貪腐,又或……呵,各位,本府希望能與爾等共贏互惠。」
包括杜子坤在內的幾人全都彎了腰,附和著笑道,「是是是,府尊示訓,下官等定謹守規矩,絕不做與府尊指示相悖之舉,那幾家的田地,待我等清丈收回後,定儘快送上。」
崔閭扯了下嘴角,用看似溫和的聲音又道,「不日本府將會下告示,我全州所有土地將重新進行丈量,除了收歸衙署的,那還分散在各縣鄉紳富賈手裡的,如若肯割愛,本府將以市價回收,諸位大人回去擬個章程,看看怎麼說服那些手裡捏著土地的鄉紳們,本府購地有大用,但也絕沒有仗勢欺人明搶的意思,以衙署之名出資購買,許他們留下夠全家老小吃喝嚼用的田畝……若像那幾家子……呵,本府從不強人所難!」
幾位縣令鞠躬的腰都要戳到地上去了,額頭冒汗。
那幾家子被查出走私海鹽的,回去之後就將以田契贖身的事情說了,現在鄉里富紳哪家不知道?都知道,都在四處奔走,就怕被新上任的府尊抓著小辮子。
問江州靠海吃海的富裕人家,有哪家沒私下走過鹽?
沒有,也就那幾家子倒霉,被捉了個實在,當出頭鳥給辦了,現在各縣鎮裡的富戶人家,人人自危,他們來府城拜謁府台大人,各家都送了禮,要求一個準信。
眼下府台大人這意思,看來是要重點查辦私鹽這塊了,幾人彎著腰,小眼睛轉的滴溜溜快,心裡各有想頭。
滙渠那邊崔氏族裡分田之事,並未瞞人,管中窺豹,他們覷著府台大人收田契歸衙署的舉動,不難推測出他想幹什麼。
全州土地重新分配,且按人頭均分,這怕不是要激起手握大量土地的鄉紳富戶起義反抗?叫他們回去擬章程,焉知不是在考量他們。
能不能成為新府尊大人身邊的紅人,就看此舉了。
幾位大人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出了衙署門,就找了一處尚算隱蔽的茶館子碰面去了。
崔閭則起身回了後院,就見那院中間的路上,果然直挺挺的跪著一人。
「老二?這是犯了何錯,竟叫你大哥如此罰你?」
崔元逸聽見聲音,從屋內出來,站到了崔閭身邊,低頭道,「爹,是兒子沒有教導好弟弟,您忙了一天,也該累了,先回房休息休息。」
兩人眼神碰了一下,崔閭點頭,「嗯,你們兄弟的事,自己處理也好,只是也不要太過嚴苛,好好教,好好勸,莫傷了兄弟情誼。」
說著就想往屋內走,兩人都想替崔仲浩留最後一層窗戶紙,只要老爺子願意裝糊塗,這場紛爭就能過去。
可崔仲浩是鐵了心的,見老爺子竟然一副明知卻不問的樣子,一下子就急了,膝行兩步急切道,「爹,兒子……兒子求您,求您允我出仕,求您了!兒子以後定會報答您的,兒子真的不想……」
崔閭臉色陡然陰沉,覷著眼凌厲的瞪向他,「崔仲浩,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孫氏聽見響動,忙奔出房門,跪到了丈夫身邊,想按住他,可惜她力氣始終比不了男人,被崔仲浩再次掙脫,旁邊扶著林力夫出了門的崔季康冷笑一聲,站在門邊上一步不動。
崔仲浩目露堅定,抬頭與崔閭對上,「爹,只要您答應讓兒子出仕,任何條件兒子都答應,絕不反悔。」
崔閭定定的看著他,胸口上下起伏,旁邊的崔元逸擔心的看著他,見老爺子一副被氣到肝疼的樣子,再望向豪不退讓的二弟,當即怒上心頭,上前一腳將其踹倒,「老二,你怎如此氣爹,行如此大不孝之舉?」
崔仲浩固執的仰著頭,固執的堅持道,「我沒有,我只是想為自己的理想爭一爭而已,大哥自己得到出仕的機會了,就不顧兄弟們的前途死活了?哼,你是童生我是秀才,論出仕的機會也該是我先得,我的要求並不過分,大哥總說兄弟一體,可為什麼這個時候不幫我?若我們家只能有一人能出仕,大哥又為什麼不把機會讓給弟弟?反正將來整個崔氏都是大哥的,我只要求個出仕的機會,為什麼不可以?我也是父親的兒子,我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
崔季康好懸從林力夫的攙扶下跌倒,忍著一身疼到了大哥身邊,甩了胳膊就要打人,卻被崔元逸一把抱住,旁邊也傳來了老爺子的聲音,「老五,你退下。」
然後,就見老爺子招了下手,身邊崔誠忙讓人搬了個椅子來,崔元逸扶著他坐正後,就同五弟站在了一旁,好幾雙眼睛盯著崔仲浩,院裡靜悄悄的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