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頁
作為主辦宴席的一方,畢衡站上首位,一身總督官造服,異常鄭重的等在那裡,崔閭則撿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著默默喝茶,兼觀察一個個來赴宴的豪紳老爺。
本來這宴是人家要求辦的,帖子也是人家發的,可到底畢衡占個官字,也有著打人家手裡東西的主意,便通過協商,攬過了主辦宴會的任務,也就有了這處臨水碼頭宴會地址的意外之舉。
崔閭是知道這些人的警惕心的,想要談事氛圍不緊繃,就得讓所有人對環境不緊張,有隨時可退可留的安全心理,這處碼頭一面臨水,三面通往內外城,任何風吹草動,都有能突圍離開的後路,如此,一會兒若商談的不順利,也不會導致雙方刀兵相見,沒有可轉圜的餘地。
隨著布帷外人聲馬蹄聲,崔閭知道受邀的客人們來了,他一手捻著茶盞,一手自然的垂著,側身對著入口處。
畢衡也做好了迎客的準備,官服理的整齊,官帽扶著板正,臉上掛著適宜的微笑,顯出敦厚寬和之相。
「聽聞崔兄,乃現任博陵崔氏家主,衡水蔣氏有禮了!」
「健康馮家,崔兄見諒!」
「遙平越氏,久聞崔兄!」
……
畢衡:……
不是,我這麼大個官,你們沒看見?
第033章 第三十三章
從第一個進來的人開始, 衝著崔閭準確的叫出他祖籍的來處時,後面接二連三的,沒有一個做故意忽略人之舉, 不僅報了家門,連同祖籍來處,也一併跟著鄭重道了出來。
崔閭便知道, 這些人都查過了他的底,甚至盤過了塵封的世家譜。
百多年前的那場皇朝動盪, 搬離原駐地, 找能避世之所的世家,不止有博陵崔氏,各地皆有世家豪族舉族搬遷, 江州這個隔水而居地, 能被博陵崔氏選中, 當然也有旁的世家豪族盯上。
那時節的世家幾乎親連著親,踏上江州時, 很有默契的畫地而居,或也有為好地盤發生爭鬥過,但那時候的世家要臉,打架尚講武德,陣式擺開更多的是能坐下和談,血腥手段並非目的, 只後來利益動人, 武德喪失,再有親緣代代稀疏, 於是,便成了後來的商業合作。
不講情面, 只談利益!
世家譜一直存在於有傳承的名門內,那被削落的五大家門裡,起碼有三家,是與博陵崔氏同個時期入住江州的,只博陵崔氏是實實在在的來避世的,而他們卻是換個地方,繼續揚名立萬的。
因祖上有著牽連,再加上博陵崔氏閉門過日子,毫不沾染高豐收利潤之舉,那起家的五姓門裡,便默契的忽略了博陵崔氏的存在,待老一輩逝去,新一代,代代傳承,那落灰的世家譜便顯有人提及,博陵崔氏,也漸漸湮滅成了滙渠崔氏。
崔閭這輩子,除了大伯離世時,拉著他的手,諄諄叮囑他莫忘了崔氏來處的話,就沒從旁人嘴裡聽過博陵崔氏這幾個字,再有五大家的湮滅,他也以為,可能除了他自己,和少數些老人,不會再有人知道滙渠崔氏的祖籍發源地。
一時間恍惚,就沒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待一個個來人與他見禮,卻不見他回禮,鬆散閒坐出的那一身舒適鬆弛感,襯托著他舉手投足間的慵懶自在,讓不了解他的人,誤以為這才該是百年世家底蘊里,應當養出的自信不羈,瀟灑自在。
傳聞從前的世家規矩,講究的不是束己,而是隨心修性,端自在樣人?
那些自報了家門,不見回應的家主們,一個個面面相覷,都拿不準這窩在滙渠溝溝里,打瞌睡打了近百年的老牌世家家主,到底是個什麼性子,是個什麼樣人?
說實話,當他們從衙署戶籍檔里,查出滙渠崔氏的來處,初不以為然,卻在戶檔標頁里看見三個朱紅印章時的,那種震驚心理,這預示著滙渠崔氏身後有背景或靠山,且是不為外人道的那種隱秘。
慚愧的是,他們沒有人背過世家譜,搜了半天,才從原五大家的一個僕婦手裡,拿到了一本墊桌腳的舊名錄,上面當年煊赫非常的五大家,都只排在世家譜的後十頁,至於他們祖上,像剛剛報的什麼衡水、健康、遙平,都是他們給自己臉上添光,從世家譜系上找了同姓的硬套上去的,實際上,他們起家也就近二十年的事,吃的還是五大家遺留下來的殘羹冷炙。
可能本就是虛報,見崔閭聽後不吭聲,便更覺得氣短心虛,有種往臉上貼金的羞恥感。
博陵崔氏,世家譜前十頁上赫赫有名的存在,與他們並枝的一個更煊赫的,就是目前響徹天下的清河崔氏,排名前三的大世家。
按理,他們不該怵的,就現在的財富地位,他們完全能與崔氏一比,可世家譜這玩意,有一定門檻,不止講究財富地位,人家更講的是底蘊傳承,不知道就算了,無知一輩子也沒什麼,他們只當自己能憑本事將家門帶入世家行列,可當了解過真正的世家譜系,那種慕強心理,是不以現在財富論的,哪怕崔閭現在穿件破衣爛衫,也會叫人覺得,他穿的這身是世家定製潮服,就從心裡會生出一種不自覺的仰慕心態,更何況現在這些人,都是經過五大家教規洗禮的,那種深入骨髓的,對世家豪門的崇拜,不會因勢因時而改變。
就心理上,會不自覺的給予敬重尊崇。
一群年齡跟崔閭差不多大,甚至有比崔閭還大的,目前應當是掌握了江州政務財富走向的家主們,齊敦敦的站在崔閭跟前,哪怕畢衡都派了人上前請坐,他們也一個個的沒人落坐,就那麼盯著,或瞪著崔閭,想守出他一句話或一個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