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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廉榷立刻搖頭,升起笑來,「不介意不介意,下官得閒,多等一刻都行。」
崔閭站在旁邊一直未出聲,等兩人客套完,才抽了袖裡的拜帖遞上去道,「學生滙渠縣崔閭,今日厚著臉來叨擾了。」
他的舉人功名,在府台大人面前,就得以學生自居,雖然兩人從未見過面。
那管事眼皮輕抬了一下,不動聲色的收了帖子,爾後招了個短褂小廝來,「帶他們去茶房等著。」
居然連偏廳都沒資格進,張廉榷臉上的笑容差點維持不住,崔閭在後頭頓了一下腳步,沒坑聲,只走的很慢很慢,等他帶來的護院遠遠的打了個手勢後,他才快步跟上了張廉榷的步子。
裝禮品的車子被拉去登記台,唱禮官一一高聲唱名,正唱到崔閭送的那堆時,遠處一輛馬車以箭矢般要射殺人的速度飛了過來,咚一聲釘在了門廊前栓馬石上。
「狗官,膽子真是不小,竟然敢強納我婦協專員為妾?」
崔閭嘴角勾了一下,朝廷新增的婦協部,出了一隊往各地巡視的專員,結果,這府台大人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非要納其中一個女子入府,那女子不同意,他就派了個嬤嬤日日教磨,直把人磨的精神差點失常。
江州這幫子自以為遠離皇城,水寬皇帝遠管不了他們的官們,就沒把這隊專員放在眼裡,可殊不知,這個叫婦協部的衙門,是武皇帝親自督促著開設的,在北境是人人敬仰的存在,與武皇帝的親兵刀營一個待遇,得罪了她們,跟直接得罪皇帝沒兩樣。
正想著,隨著那輛馬車一齊衝過來的,約有十人數的高大馬匹上,人人手提丈長大刀,瞪著殺氣騰騰的眼睛高聲質問,「人呢?你們把我家雁姐弄哪裡去了?」
「賊子,你們是哪裡來的賊子?大膽,知道這是什麼地方麼?」
崔閭扯了把呆掉的張廉榷,壓低聲音道,「我們走。」
再不走,可就要被當同盟一起扣了。
第020章 第二十章
居然真來了!
崔閭表面處變不驚, 可實際上內心裡正翻滾著驚濤駭浪。
他讓家中護院留意隔江保川府的動靜,只是在關注漕幫事務的間隙里,偶爾打聽打聽, 實際上他並不確定這隊奉旨出巡的御差們,在這個時間點上會不會往這邊來,有沒有經過保川府的四門交易處。
保川府作為臨近三州的交易中轉站, 其間的貿易往來通略南北兩地,是早期崇武皇帝輸出北境特產新鮮物事的摟錢袋子, 後期起兵的資金來源, 有重兵守護,並且在劍指江州戰略上,起到了非常重要的跳板作用, 後江州收歸大寧所有, 保川府又作為江州與京畿處的聯繫樞紐, 承接雙邊稅課對接。
雖然因為一江之隔的阻礙,讓兩邊的官貿常常因為時長上的問題產生矛盾, 但在重兵拱衛的威懾下,江州官方並不太敢把陽奉陰違做到極致,只時不時的會出些延遲協辦上的小么蛾子,只要不太過分,或沒有太耽誤朝廷差事,官中那位多少是會有些忍耐心的。
這也沒辦法, 江上風大舟會翻, 這邊的藉口總顯得那麼天時地利,又能卡在朝廷的容忍範圍內, 於是這麼多年,江州官場便隱隱有種能拿捏住朝廷的小優越感, 政令朝綱的執行上,便總有些怠慢拖延之策。
江水濤濤而無橋樑貫通的兩岸,想要成為如臂指使的京畿錢袋子,不止需要有位鐵腕非常人的君主,還需要硬體設施上的完備。
崔閭知道連通兩岸的大橋,會有後世某一位非常偉大的工程師手裡實現,可就目前的國力和人才貯備、知識體系來講,建橋仍只能是奢望,駐兵威懾和半年一次的巡按視察,就是朝廷管束江州官場的有力壓制了。
按往年慣例,受朝廷指派來的巡按,會在臨近年底時到達保川府,然後經由官船渡江過州這邊來,並在隔年的第二月回京交差,進行巡察匯報。
他之前一直不明白,漕運這幫人的壟斷走私行為,怎麼江州官面不管,保川府那邊也不管,後來在砸了數萬銀子進去之後,才算是看出了點其中門竅。
江州臨海,論水上功夫,沒誰能比得過漕上這幫人,真若把他們禁死了,人家一條船直接出江州往海島上移,屆時,兩岸靠水吃飯的百姓們,恐會受「水匪、海寇」侵擾。
如此將這些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叫他們吃些水浮面上的利潤,在家小都生活在岸周的漕運人來說,有穩定的生活遠比飄在水面上無著無落好,再有另一個,朝廷有籌建水軍的目標,這些漕運人就是現成的水軍教頭,降服了他們,比去求著江州官場上的那些老油條容易,所以,朝廷就把這些漕運人當魚養了,而江州官場上的人呢?就沒把漕運人當人,打心底里認為這幫雜碎起不了作用,留著他們給朝廷添堵,比借走私之名幹掉他們更有性價比。
兩方的小九九下,讓漕運人成了特殊的存在,百姓眼裡他們很強,什麼市面上沒有的東西,找他們一準能弄到,官方眼裡他們是臭蟲,養來就是為了膈應人的。
放著唄,反正礙的不是他們眼。
於是,漕運人在江州和保川府兩岸,在百姓和官方,有著截然不同的口碑。
這樣一隻兩邊都當羊養的勢力,按崔閭的性格是不會往裡摻和的,可如果想要跳過江州官場,與對岸官方對接,他就只能從這隻羊身上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