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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馬車別擋著……爹?哎喲爹……」
崔仲浩一聲喊卡嗓門裡,然後拍著腿就跑到了崔閭跟前,一低頭,就見著了腫老高的傷腿,正輕點著地面。
旁邊李雁正警惕的拿半個身子擋著他,不讓他撲到崔閭面前來,崔閭半隻胳膊被李雁攙著,怕她這小身板扶不動自己,都不敢卸力倚靠,撐的身子僵直打顫,還得安慰她不要多想,叫她放寬心擱家裡住,完了又挺欣慰這姑娘的懂事,知道體恤老人家的不易,沒下車干站著,是絲毫不端著身份的,代替崔誠的位置,照顧他這個傷患。
崔閭把得力人都留給了長子,自己身邊除了幾個護院,是真一個體己人都沒有的獨個回滙渠的。
李雁恢復如常,當然也記起了自己的身份,卻一點沒覺得有比崔閭高貴位尊的,從哭過之後,就又變回了之前那個處處以崔閭為先的小姑娘,忙前忙後的像個真正的晚輩般,照顧崔閭,用心伺候。
崔閭給次子介紹,「這是……嗯,李雁,是爹在府城一個朋友的孩子,你當妹妹照顧著,莫讓她受委屈了。」
崔仲浩張了張嘴,撓的頭髮都亂了,也不敢問他爹,這是不是您給咱們兄弟姊妹幾個找的小娘?
也幾乎是同一時刻,崔幼菱從挽著籃子下地的女人嘴裡,聽見了有關李雁身份的猜測,嘻嘻笑著恭喜她,要有小娘的話,好懸沒把崔幼菱給氣死,抱著女兒就往大宅沖。
她才不信她爹會在這麼短的日子,就找了別的女人來替代她母親的地位。
崔幼菱氣的眼眶發紅,一頭就撞見了親爹帶著身邊的女人進入大宅後,殘留的一抹背影,而她二哥則跟個尾巴似的跟後頭,眉眼疏闊,顯出個很高興的樣子。
他爹誇他辛苦,贊他在家主持家業有條理有擔當,崔仲浩比吃了仙丹還高興,亦步亦趨的跟後頭進門,可巧就讓小妹誤會了。
崔閭回府的消息,當然也驚動了內宅處理中饋的長媳吳氏,等一行人入了正堂,她跟弟媳孫氏、小秦氏,也都到了,崔秀蓉最後趕到,捏著帕子直喘氣,眼神卻直直的兜著李雁轉了又轉,欲言又止。
小秦氏沒等其他人說話,眼眶先紅了,上前一步跪在崔閭跟前,叩頭求問,「爹,五郎怎麼樣了?您找著他了麼?」
崔閭一盞茶沒喝上,身上也疲累的慌,扶膝垂眼看著小兒媳婦,「如此沉不住氣,以後出了門,可怎麼能主持一府中饋?你這些日子是怎麼跟你兩位嫂嫂學理事掌家的?」
崔秀蓉上前直接把人拉起來,關心的問崔閭,「爹,您腳傷是怎麼回事?誠伯帶人說是去尋您了,怎麼您回他卻沒回?不知道您身邊缺人伺候啊?」
說著往李雁身上轉了一圈,抿了抿嘴,實在沒憋住,「爹,這姑娘……您是個什麼章程?」
這話問的,崔閭先都沒聽懂,結果幾人臉上那表情,真真的叫人一看就明白,一時眯了眼睛寒光直冒,厲聲斥責,「家裡的貴客,需要你爹拿個什麼章程?聽風就是雨,一點自己的判斷沒有,你們如此掌家理事,叫我以後可怎麼敢放手叫你們干?眼睛耳朵,看見的聽見的,什麼事都該有個自己的判斷,而非憑空瞎揣測。」
崔閭氣的腦門冒煙,崔幼菱還要火上澆油,「可是田間地頭都傳遍了,說您……說您……」
一趟府城之行,開闊的不僅是眼界,還有一直固步自封的見識意識。
崔閭在幾個兒女臉上,悠忽看見了愚昧無知,和人云亦云的短視無主見,他眯著眼睛直往幾個兒女媳婦臉上看,冷聲反問,「說我什麼?馬車停在府門前可有一刻鐘?竟然就傳了流言出去?呵,是你們閒,還是他們閒?」
閉塞的縣城,來來往往都是熟臉,偶爾進個外地人,都能給人編出個離奇身世或奇遇,總歸沒有往正常人里猜測的,舌根嚼的叫人厭煩。
崔閭一掌拍在桌上,拍的新上的茶盞蹦了幾蹦,一眾兒女紛紛低頭彎腰,滿臉惶惶,崔幼菱懷中的女兒更是哇一聲嚇哭了出來,又被捂了嘴強行止哭。
李雁臉又紅又白,她不傻了後,當然也聽出來了言外之意,眉豎眼瞪就要噴人,結果,就聽上首處的老爺子,用比她還厲的聲音怒斥,「單身男女站一起,年齡差還如此之大,你們和外面那些人,是怎麼敢往那等齷齪無恥之事上想的?那些連自己家事都擺布不開的人,一雙眼睛倒好盯著別人瞧,我看他們就是太閒了,居然還有空子來編排我,哼,傳我令於全族人知曉,滙渠縣即將與府城通商,可兩邊來往受顛簸路段阻撓,為發展本縣商業,衙署那邊將指會縣衙徵招人服役,修整滙渠通往府城的官道,此次勞役有助縣市經濟,我族人不可推諉懈怠,以銀錢銷役,我亦不會像銷往年徭役般,出錢替他們免此雜役,是以,叫他們做好準備,等縣衙告示貼出來,就都收拾收拾去修葺整理官道吧!」
鄉里閒幫,就愛嚼鰥夫寡婦間的桃色流言,崔閭真從未料有一日,會有這種誹語落在自己頭上,裡面甚至還有自己的兒女願意相信。
太狹隘了,眼界、思想,都太狹隘了,男女一道同行,哪怕只走幾步路,輕則名聲盡毀,重則浸了豬籠,好像世上就沒有正常的男女關係,那要叫他們知道朝廷上已經有男女官員同殿為臣的事,他們豈不要震驚的眼珠子落地,一蓬口水把自己嗆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