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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配不配的,不是你說了算,也不是我這個當官的說了算,真正能說了算的,已經黑臉了。
董知事做事很貼心,他丈量土地的時候,把那一地的人數分了男女冊,上頭用粗細箭頭,列寫了所有人頭渾同一起分田,各人所得數,與只有男人參與分田的各人所得數,當然是前者的分配,有害到男人的利益,到手的田畝數會比後者的分配方式,每人至少少三分之一畝田。
他這麼記錄的時候,可能是當閒話聊天的與那邊的鄉里長說過,於是這話就一加二三的傳了出來,傳到後來,就變成了女人要跟男人搶田,沒有女人參與分配,男人能得至少翻出一倍多的田畝數。
這還了得?於是,近日的鄉里鎮上,都在議論著女人參與分田之事,王聽瀾的工作也跟著受到了阻礙,連家中閨女多的,都不接受這種分配方式,因為一但分到個人頭上,被記入戶籍冊的自留田,家裡是落不著的,嫁人時得全部帶去夫家,那跟剜肉一般,簡直要心痛死,家裡兒子多的,那也高興不起來,因為這意味著女孩的身價銀子會水漲船高,以前百姓花個三五兩銀子,就能娶個媳婦回家,現在有了自留田的加持,那姑娘的父母怎麼可能輕易放人?不得要個多多的聘禮才許嫁啊?
婚姻市場都跟著亂了,若遇著心狠的娘家,扣著姑娘不給嫁,好傢夥,得出現多少光棍漢呢!
總之,推行土改之事,上層這邊已經全都接受並有被成功說服,沒料到了百姓這邊,卻意外的遭到了反對,他們倒也不是反對土改整個推行政策,而只是希望能將屬於姑娘的頭上的自留田,歸入家庭戶,主打一個女孩子就該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的話。
百姓們的眼界,就門前那一畝三分地的事,田是根本,而根本如此重要之物,怎麼能落女孩兒的手裡?平常給她們買個頭繩,就算是家裡的寵愛了,說出去都是掌上明珠般的待遇,分田給她們?那不是削薄了兒子們的利益?使不得使不得,頭搖的撥浪鼓般的反對。
聽說為了這田,已經有議好了親的姑娘家起反悔之意的,六禮都過了,那邊說突然不給嫁了,能為了啥?哪怕被人戳脊梁骨罵,也沒有即將分到姑娘頭上的田地香,以前把姑娘早早嫁出去,是為了替家裡減輕負擔,現在看著馬上分到頭上的田地,恨不能姑娘一輩子不嫁人。
王聽瀾近日提了立女戶的事,大概就是察覺到了這股歪風,想用釜底抽薪的方式,讓那些扣著姑娘婚嫁事的自私父母醒醒,別那麼鼠目寸光的害了閨女一輩子。
凌湙今日出門來查探,就是想親身體會一下王聽瀾報上來的,所謂民意洶湧,到底是怎麼個洶湧法,結果,不大一會兒的功夫,身邊就圍滿了各年齡段的男子,七嘴八舌的闡述著這個田到底要怎麼分的意見。
也是近日江州門戶大開的原因,各種惠民之舉施行開來後,連百姓的膽子都給養肥了許多,以往就絕不會有百姓圍著衙署官員分說自己意見的場景,現在圍著說一說提一提,只要不發生推搡動手之事,就不會有衙署老爺輕易抓人的事發生,有了這種認知後,再遇上下鄉來公幹的官吏,便沒有以前那麼膽怯害怕了。
崔閭叫人圍的寸步難行,那些人盯著他手中的筆,非得叫他將他們提的意見記上,回頭好呈給他們江州最大的官,府台大人看,讓府台大人一定要重視起這股洶湧的民意,再三妥帖的重新考慮女人們參與分田的事。
直到回了衙署,凌湙的臉都是黑的,女人的生產力也是不容小覷的,拉女子參與分地,也是想要拉出這股生產力,促進整個大環境向上的整體水平,結果,這些男人只盯著自己頭上的利益。
就整得太上皇特別寒心,真的,特別寒心。
崔閭在旁邊欲言又止,他之前在族裡搞土改的時候,雖然只是以租賃的方式將地給了族人,但在女人分田這塊上,沒有像太上皇這樣,完全單刀直入的將問題具象化,他依託的是自己身為一族之長,這許多年來的親身體感,直覺讓他將女人的利益,弱化進了家庭內部,而太上皇此舉,則是從家庭內部就將女人分割出去了。
就很有一種步子邁太大,兜不住之感,好事也做的民怨四起,變成了誰都不理解他的憤怒,當然,或許也有江州田地本來就少的原因,反正目前弄的兩邊都不開心。
凌湙悶氣,喝乾了一壺茶後,突然撿起了之前城門吏的事,提點了一直為此思索,時不時說著話就陷入了沉默里的崔閭,道,「開武十一年,整個檢察院都在以清河崔氏一派的官員手裡,那一年也是因為流民安置問題,動到了一些世家手裡的土地,朝廷想僻一處地方,分田發地讓流民們能安心落戶從事生產,結果,就惹的朝議紛飛,當庭就有一監察御史撞了柱子,後不治而亡,京中坊市上,立即掀起了一股新皇逼死臣工的流言……」
可後來經過深挖,他才知道這是一場有預謀的自殺事件,那個御史背後站著世家子們,他們需要他用生命,來誣陷當時在百姓們眼裡,名望人氣都極高的太上皇,想以此一石二鳥。
似想起了過往不愉快之事,凌湙連聲音也低沉了許多,「那時上面才意識到言官之重,並決心往裡安插自己的人手,於是,取了一些新科進士放進去,只可惜,除了耿御史,其他人都沒留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