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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不要老是上本,來規範他應該怎麼做,怎麼說,怎麼行臥得體的,來當好一個帝王了,天下是他打的,沒有叫一地俯首的臣子,來教他如何為君。
一個保持了自我的君主,一群非要依循教導新主如何為君的臣子,就沒有互相看對眼的時候,再加上利益衝突,自我的君主更沒有可能將兵武輕置,朝堂波盪可想而知。
在一個如此介意武事兵權的人面前,崔閭時刻警醒著自己,不要越過對方雷池,哪怕現在皇帝換了人做,可誰叫太上皇的威懾力還在震著四方,滿朝堂曾經被他懟的顏面盡失的文臣,現在也不敢過分苛責新君,睜隻眼閉隻眼的,默認了文武並重的事實。
可只有崔閭看到過後世史記,文臣的反撲是那樣的猛烈而殘忍,可以說是用草蛇灰線之法,於三朝之後,又把文武並重的天稱,給拉回了歷史原位,武將的魯直終究搞不過文臣的各種謀略,在先後強力扶持過他們的兩代帝王薨逝後,終究沒能守住曾經能分庭抗禮的局勢,退回到了武卑境地。
而真正能堪破此局的人,還隔著百年才能降生,那個匯集太上皇武力才智的後武小太子,直接把皇族變成了國家榮譽的象徵,徹底將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格局打破,保證了後世政局再如何變換震動,武氏皇族都永遠是這個國家政體發言人的存在。
千年世家被打破,但是千年皇族卻流傳了下來,也是個非常牛掰的狠人,據說年幼時還當過一陣子的廢太子,後來是被人哭著求著歸了位的。
崔閭回憶起這一段時,表情是真微妙的,幾次都忍不住懷疑,那小太子會不會就是眼前這身懷王蠱,可以改變容顏不老的太上皇,殺個回馬槍重新來整治這世間的了。
作個夢,又經過後世論壇洗禮的崔老爺子,顱腦內活動很是異於常人,別人不敢想的事,不敢瞎發散思維亂動的心思,他就常於夜深人靜時獨自揣摩,有時候都覺得自己魔怔了,想的飛天遁地睡不著。
害,這叫什麼事!
約莫還是夜太長,一個人孤獨寂寞冷了些,太上皇的船也不知到沒到東桑,那東桑島上也不知到底有沒有錢,別他把人忽悠過去打上一通,結果毛都沒得,那回頭武弋鳴能把他的新衙給砸咯滴。
東桑鳥,哦不,東桑島,你可給本府爭氣著些,多長几座金山銀礦,好叫我們武將軍開心開心,叫太上皇也高興高興,回頭對本府調用兵防之事,也能既往不咎,不在心裡給他記上一筆越權不軌的評語。
哦米豆腐,漫天神佛,各路菩薩道長,崔閭一連串的心念轉過,等看清從地底下起出來的,源源不斷的箱籠財物,各色珍寶玩器,異邦風格的大人頭金銀幣,好像是能吊在房頂上當裝飾的金鑄燭台,亮晶晶可以折射出七彩光芒的透明寶石,好傢夥,再去保川府叫兵來的底氣都有了。
也不知是皇帝有意還是無意的,下旨晉升崔閭官位的時候,一個字沒提兵防的話,也沒給江州天降個管理武備的總參都慰來。
若像信任畢衡那般的,則會在和州府台這等實官後頭,追個總督這樣的榮譽銜,也就是形式上默許了,他有便宜動用武備的權利,總攬一府軍務之責,就算朝廷有下派的總參都慰監軍,這個總督銜,也能令他有靈活用兵之權。
可他沒有,江州府台沒有後綴,如此衙下屬官們,便只能稱呼他為府尊,而不能叫他為總督大人,這個稱呼一聽,就知道他沒有武事涉用權,純純的文政官吏,再加上之前皇帝一氣拉走了江州地面上,所有能流通的現銀之舉,放外人眼裡,崔閭這個江州府台,跟後娘養的一般,很受小夾板氣。
但那又怎麼樣呢?
爹不疼娘不愛,他有財氣。
世家排擠文武不靠,他有財氣。
地少人多,破事賊繁,還沒有同僚吱應,但他有財氣。
嘿,你就說你氣不氣。
隔岸的婁文宇都被驚動了,乘船直接跑過了江,一腳扎進南城門,就捨不得走了。
媽呀,這崔閭屬實應該是命中帶財運的,皇帝將將才拉走了一批,沒料轉眼他就又從地底下起出了一批,看著似乎不比之前拉走的少。
靠,這叫什麼事?
這叫之前每日窮忙,為了給自家軍備打造鐵甲,穿暖吃好,一個錢掰兩個花的人,可怎麼想?
婁文宇嫉妒的眼睛都紅了,媽蛋,見者有份,他家將軍不在,他反正是見著了,必須不能走,賴也得賴在江州,等著分一杯羹,至於保川府的府務,沒事,不就隔一條江麼?天天划船把案犢送過來就是了,反正他不走。
南城裡的那些上了年紀的人,被統一叫到了一處院內,先由董經歷帶著人審一遍,過一道篩子,等崔閭把溺嬰池底里的東西徹底過一遍數後,再來接著篩後筆錄,做最後突審工作。
他就不信,這些整日裡生活在此處的人,會對這溺嬰池底的東西,完全不知情。
年輕一輩的或有可狡辯處,但年紀大點的人,誰也別想企圖再隱瞞下去,必要查個底掉,看看到底怎麼回事。
最後直差點將整個南城地底給挖空,才終於徹底將地底下的東西,給全部起了出來,從午晌一直挖到第三日日頭升起,中間過的兩個長夜,也是丁點不歇的換人挖,整個南城門那一片,火把燃了足足兩個大夜,從地底里掏出的淤泥,都差點把臨近的河道口給堵了,最後是喊了碼頭幫眾們,以及臨時僱傭的外城區百姓一起,才將清出來的泥土,給運到了離江岸稍遠的一處空地上擺著,回頭或許還得再填回去,從保川府往江這邊看,就像工蟻排成隊似的,在沿著一條固定線路來來回回搬運東西,等夜間火龍一起,更引得保川府臨近江邊的人家駐足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