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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中一時陷入寂靜,良久,便聽人悵然嘆道,「那不然怎樣?真讓我族宗子去娶那妖女?這太委屈景珏了,而且,依那妖女的身份,萬不能成為我族宗婦的,她不配。」
「是極,一個沒有教養的妖女,行止荒誕,言行無狀,怎堪與我們景珏相配?不可不可。」
崔閭就感受到了崔景珏心中的嗤意,一副果然如此的嘲諷。
他有些訝然,以為自己感受錯了,卻在下一刻,聽到了一句虛無縹緲的嘆息聲,「孩子,你沒有感覺錯,我並不覺得娶宓娩,會失了我的身份,她雖沒有受過貴女的教養,可憑她荊南聖女的身份就夠了,今時今日,我考慮的只是如何帶領族人平安躲過災禍,個人榮辱,其實不重要,配不配的也不由人說了算,我在意的,是能通過兩族聯姻,換個我族與蠱族平等相交的地位,呵,偏族中尊崇的地位、臉面統統舍不下,以為人人都當依世家譜系,將他們奉若上賓,讓土讓屋,他們太自大了,自大的忘了遷徙流亡的窘境。」
天祖顯然也是不想委屈兒子的,他垂眼盤握著手中玉盞,便是遷徙途中,他所用器具也是無有不精無有不貴的,帳中鋪的全羊毛地毯,坐墊全金銀繡線所織,面前小几一水的紫檀木,角落的香爐熏著沁人心脾的龍涎香,周邊侍候的婢子都容顏嬌俏,真真顯露著千年世家的精珍玉貴樣。
崔閭立即開口,生怕這好容易有的聲音會消失,「高祖?崔景珏?我……你……」
他一時之前,竟然不知道如何說話,激動的整個心緒震盪不已,感覺眼眶裡有濕意在聚攏,「帷蘇,拜見高祖,您還活著麼?這是哪裡?」
崔景珏聲音很虛弱,斷斷續續的,「人怎麼能活百多年呢?這裡是我借血蓮臆造出的幻境,孩子,高祖等你很久了啊!」
崔閭心中哽塞,正試圖穩住心緒,再仔細詢問一番,就見眼前景物輪轉,他作為「崔景珏」的身份,跟著天祖去與荊南族長見了面,兩方依然就兒女婚事進行商談。
荊南族長身後跟著宓娩,小姑娘滿臉嬌羞,偷偷打量崔景珏,一眼一眼的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崔閭能明顯的感覺到他天祖的不高興,顯然對這個兒媳婦相當不滿意,可形勢迫人,他在崔景珏的勸說下,覺得之後等安定下來後,再替崔景珏娶一房平妻也行,於是,便只能忍著滿心憋屈,來與荊南族長說事。
「孩子們既然看對了眼,我這做長輩的,萬也沒有棒打鴛鴦的,辛老,我族便只提一點要求,兩族地位不分上下,共治荊南,可行?」
那叫辛回的族長斜眼冷哼,「不可以,崔老,你要弄清楚一件事,荊南永遠是我蠱族的,兩族族民可以不分上下的相處,但共治就算了,我們聖女不缺夫婿,若非她認定了你兒子,你以為你們憑的什麼條件,來與我談?」
崔閭就看見天祖的拳頭立刻攥緊,顯然一副怒極的樣子,聲音里也帶上了怒意,「荊南之地上千里,爾族只小小一撮人,憑的什麼占如此大土地?既修兩族之好,怎麼就不能共治?我又沒有要主治權?憑我族在外界世家的頭等地位,便是皇帝也要禮讓三分,我兒子配得皇族公主,娶你族聖女已是委屈,你莫不要……」
對方一把掀了桌几起身,垂眼望著崔氏族長,譏笑道,「那就讓你的兒子去娶皇家公主唄!我族聖女自有佳婿配,崔老,你們外界的世家譜,在我們荊南不頂用,跟我擺世家譜,您真是夠了,如此沒有誠意,我看這親不結也罷,請走,不送!」
崔閭心中焦急,恨不能跳出來代替天祖談判。
不是,知道您是捨不得讓兒子屈就,可人家說的也對,都逃亡遷徙了,就不要拽著以往榮耀說事了,兩族族民不分上下的相處,這點就很好了,至於共治,完全可以徐徐圖之,咱有的是時間慢慢圖謀,憑我高祖的能力,用不了幾十年,這荊南族老會定然有他一襲之地,屆時,您要的共治不就實現了麼?
幹嘛一下子要把意圖說的如此清晰明了?您迂迴迂迴啊!
兩個小年輕再次因為長輩們的沒談攏,而處於尷尬交往期。
崔景珏有著世家公子的禮儀穩重,倒還維持得住,可小姑娘宓娩不行,她一顆心全在這位迷人的公子身上,眼裡心中全是他,趁夜跑到了他的帳中,可憐巴巴的問他,「我都勸動族長讓步了,怎麼你爹還要得寸進尺呢?不能共治的呀,真的不能。」
她很努力了,撒嬌賣痴的讓族長依從她,讓崔氏族人與她們蠱民擁有一樣的生存物資,和族群地位,以後相處久了,自然就是一家人了。
卻沒料還不行。
小姑娘耷拉著肩膀,沮喪的不行。
崔景珏靜靜的望著她,心裡覺得挺對不住她的,自己其實知道自己在持靚行兇,就仗著這姑娘迷戀自己,要求她在族中斡旋,可他父親的要求,他也無法辯駁,若沒有共治的話語權,就一個兩族族人地位相當的口頭承諾,其實是不保險的,萬一蠱族族老會之後不承認了呢?
他從小學的就是君君臣臣之道,深知朝中無人的弊端,族群關係,猶如一個小朝廷,族人地位,跟中央族老會有直接關係,不是一句承諾就可以的,至少他們得占有一個決斷地位,就像朝廷內閣一般,他父親的顧慮,就是如此。
小姑娘可憐巴巴的望著他,扭著手指頭道,「要不我們……生米先煮了?等我揣了你的崽,測出聖蠱資質,屆時他們兩邊就該讓步了,珏哥哥,我的玉蠱已經長成了,它撐不了多久的,在它自己出去尋找配偶之前,我得先給配上,我的身體真的不能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