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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崔元逸,再看看崔灃,這就是他不願成親的原由,因為換了他來,他也不能遭受白髮人送黑髮人之傷痛,必定傾所有心力的,為兒孫打算。
害,這實在算不得私心欲重,古來親緣血脈就難割捨,當長輩的有此心也乃正常,崔閭是怕他不高興,連丁點想法都不願意叫他察覺,有些過於小心了。
太上皇重提笑臉,快步追了上去,當做什麼都不知道的,伸了胳膊去拽人,「你給我說說,你還學了多少驚人語錄?哈哈哈,帷蘇,你知不知道自己非常具有搞笑潛質?學東西那叫一個海納百川,啥都攝入,嘿嘿,那你肯定看過男團女團舞,你給我學一個,我讓麼雞給你配樂……」
哀樂!
蠱族聖地之中,又升起了團團篝火,特有的族中樂器,奏的如悲似泣,帶著夜中涼意沖入黑暗裡,讓守在外蒲鎮上的徐應覺和梁堰,鑿定了心中所思。
那一行棺木內,定然就是太上皇的親信了,一下子死了這麼多,也不知道是誰幹的,恐怕是一舉削弱了太上皇手中的大勢,真說不清心中是何種滋味,怎麼竟有種英雄落幕之感?
信從各自的渠道捎往京中,自然又引得各方勢力暗中異動。
只蠱族聖地內,特意聚集起來的族民,不知從外面運進來的棺木中是什麼人,但不妨礙他們聽令,放了聲音嚎哭出聲,儘量的將聲音傳至外維,叫那些有心人聽上一聽。
崔閭換了身素色衣裳,站在成排的棺木前,燃了香燭,擺了供桌,親自一個個祭拜過去,每到一個棺木前,便蹲身焚一捧紙錢,圍繞在旁邊的蠱族族人,見他神情肅穆沉重,便也跟著他身後,挨個的上前鞠躬祭拜,燃燒紙錢,場面竟也沒有顯得蕭條冷落,多少給了他一些心理慰藉。
看啊,雖然不是在江州本族中,卻也有這麼多人與我一起送你們,爾後,你們將與前輩高祖同葬,也算是百年親人團聚了。
仇已報,你們走好!
半晌,等香燭燃了半截,所有紙錢燒成了灰,並打著旋的飛上了天后,崔閭才道,「四回,把人帶上來。」
鄂四回立即點頭,扶著腰刀走到一顆樹下,將呆愣愣不知所謂的崔老二給提溜了過來,他也不知道這人是誰,也沒人特意告訴他,崔閭怎麼吩咐,他怎麼做,且看這人沒了雙腿,還被捆著的模樣,想來不是什麼好人,因此,半點也不客氣的,半拖半拽的將人摜到了地上。
崔仲浩驚懼交加,眼睛根本不敢往成排的棺木上看,他轉著頭的找人,嘴唇開合,裂開的口子往外滲著血,聲音嘶啞乾澀,「我爹呢?我、我爹在這裡對不對?我之前聽見他的聲音了,他人呢?我要見他,爹、爹,你出來見見兒子,我是仲浩啊!」
周圍人俱都皺眉的望著他,不知道哪來的瘋子,又在衝著誰叫爹。
崔閭冷眼看著他,壓低了聲調,叫他,「孽障,看看你的身後,對著他們的骸骨,你可有半分悔痛?他們……可都是與你一同長大的玩伴,有的甚至傳授過你騎射功夫,稱為半師不為過,可你對他們幹了什麼?畜生,還不跪正了向他們請罪?」
崔仲浩驚疑的看向了崔閭,卻叫他現在的這副盛顏驚艷了雙眸,一時竟怔愣的不敢吭聲,可這聲調和說話語氣太像他爹了,他張了張嘴,愣是一聲也沒發出來。
崔閭冷眼看著他神情變幻,抬了手將宓意喚出體外,裝進玉匣子裡擠了一滴血暫時養著,立時間,他的模樣就在眾人眼中,恢復成了中年人模樣,威嚴肅穆的讓人不敢直視,崔仲浩更嗷一嗓子,見了鬼般的連連倒退,終將身體抵住了一座棺木,這才停了掙扎,瞪著雙眼嗬嗬半晌,「爹?」
「我再說一遍,對著你身後的棺木,挨個叩頭請罪,老二,為父許你死後葬歸家族陵寢,否則,任你暴屍荒野,絕不予殮你屍骨歸家,你可別辜負了為父僅剩的慈心,叩頭!」
崔閭怒喝出聲,瞪圓了雙眸盯著臉色慘白的次子,眼中失望之色濃重,胸膛急促喘息,顯一副氣恨到頂的模樣。
崔仲浩終於緩回了神,突然瘋了一般衝著崔閭身前爬過來,嚎叫道,「爹,爹,你救救我,你救救我,你是不是獲得了什麼神通?竟然能返老還童,就肯定能助兒子長出雙腿,兒子不能沒有腿,兒子不想成為殘廢,爹、爹啊,我是您的兒子啊!您幫幫我吧!」
他一把撲上前來抱住崔閭的雙腿,努力伸手夠向崔閭垂在兩側的雙手,像小時候求抱時那樣的,哀求著崔閭低頭看看他,可憐可憐他。
崔閭看著他灰頭土臉,披頭散髮的模樣,那沙海中缺衣少食,他在那邊又怎麼可能過的好呢?府中養尊處優的少爺,不過短短時日,竟成了一副骨瘦如柴樣,嶙峋的臉上再看不出往日的圓潤,大大的眼眶裡聚滿了濁淚。
又丑又渾,滿目可憎。
「仲浩……」崔閭伸手,在崔仲浩期待的眼神中,摸上了他的頭,像小時候那樣揉著他的腦袋,只聲音里終帶上了苦澀。
「是為父沒有教好你,以為給足了你想要的,便是對你盡了教養責任,可到頭來,卻是不知,你是何時變得……變得如此貪心不足、好高騖遠,還盲目自大,崔仲浩,你但凡有一點自知知明,也闖不出如此大禍,我崔氏僅剩的百餘部曲啊,竟叫你一人霍霍了近三成,你知不知道,滙渠當日滿城飄白,那些部曲的家人哀聲痛哭,為父慚愧的連門都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