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頁
王聽瀾動作頓了一下,靜靜望著埋了頭不與她對視的李雁,半晌,鄭重非常的沖崔閭行了個軍禮,身子站的筆直,軍姿凜然,聲音鏗鏘,「謝謝你,雁兒能有命在,全賴了您的義舉,我代表她的家人長輩感謝你,崔先生,您於雁兒有恩,就是於我王聽瀾有恩,甚至整個荊南以及我的主上,都有大恩,此後您無論有什麼要求或為難事,只要不觸及國法軍規,我定當全力相幫,絕不推脫。」
竟是如此直爽的給出了崔閭攀交的目地,且是那樣真誠的承諾著,與崔閭往日相交的所有人,所有說話帶機鋒,彎來繞去的人都不同,耿直且毫無客套虛偽應付之姿,哪怕他只是一個鄉紳,一個普通的身無功名者。
平等,平等的與之對話者,以姿態語調注釋著官民之間無階級化差異的現實改變,為此,她與努力改變這個世界的主上,和所有志同道合者,以身作則。
崔閭心口胸中激盪,斂目拱手深深一輯,「王將軍嚴重了,閭也是兒孫滿堂之人,望著小雁兒身陷囹圄而孤立無援,有能力自然得出手相幫,且這並非閭一人之功,若無畢總督從旁相助,亦不能解困脫陷,只之後諸事變換意料,已超出我等挽救之力,只盼著王將軍見到秋統領和紀大人之後,勿怪我等施救不力之罪!」
王聽瀾忙上前扶住了崔閭的胳膊,鄭重道,「他二人所犯罪孽,一經查實,自有律法懲治,箇中所受傷害與苦痛,也乃因果循環,與崔先生自不相干,崔先生請放寬心,我主上獎罰分明,不會有護短護親之舉,這點……畢衡,你既與崔先生兄弟相稱,當與他宣講我北境新律,而不是叫他如此惴惴不安,忐忑行事,主上可有交待,在外行走,該不吝宣講我大寧新律事宜?你可有在職權範圍內,做到自己該履職的東西?」
畢衡苦著臉連連拱手,一副求告之態,「王將軍,好久不見哈!我說了,我都有跟閭賢弟說過上意普及新律的事,只江州這片區落後封閉,他可能不太理解我的話,哎喲喂王將軍,現在不是追究我履不履職的問題,現在是你們過了江,後面還有許多事要做的問題,我跟你說……」
一旁傾斜身體,側著耳聽的婁文宇咂摸著嘴巴,眼神往李雁身上看,雖然他王姨沒說李雁到底什麼身份,有什麼重要,但從她的表情上看,這個李雁絕對來歷特殊,且重要。
非常重要!
他悄悄繞到武弋鳴身邊,見他正捧著江州衙署筆貼式記的會議錄,邊看眉頭邊揚的越高,等看到最後,直接倒抽出一口氣的嗆出一聲驚嘆,「他姥爺的,竟然這麼有錢。」
於是,婁文宇瞬間忘了自己剛要問的問題,一把扯過他手中的會議記錄,從頭到尾掃了一遍,然後目光就停在最後一行數字上不動了。
與會者九家,紳豪蔣氏、越氏、吳氏,三家各出一百萬兩,餘下六家合計五百四十萬兩,共匯八百四十萬兩,懇請朝上應予以我本地鄉紳,博陵崔氏家主崔閭,繼任衙署新府台位。
婁文宇低喃,「何止有錢呢?你看後面……」
後面還粘著一個副頁,顯然是後補上去的記錄,「……換帳新談,崔老爺一舉詐出九家財路另有文章,目前猜測,應當是有金山在手,並孤懸於海航線不知名小島……」
武弋鳴撓了撓腦袋,悄聲與婁文宇商量,「我去審審?」
金山啊~這些人手上竟然有金山,太好了,審出來,兵部那邊再也不能以財政緊缺,扣他們的武器精甲更換保養費了,連將士們的四季衣裳都得用質量更好的細棉布。
麻布太糙了,真不好穿。
武弋鳴躍躍欲試,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去對那些人嚴刑逼供一番。
奈何有婁文宇這個兼著他軍中教諭的人在,有犯一點點違紀行為都給記一筆的人看著,他就像被套了嚼籠的馬一樣,行動受約束,頭戴緊箍咒,不敢由著性子胡作非為。
嚴明的北境軍體內,領兵的將軍只負責帶兵衝鋒打仗,與他齊平的,還掌管軍紀軍規的教諭,包括將軍在內的所有人,吃穿住宿,言行舉止,都得受這個教諭監督指正批評,但有錯處,黃牌警告,紅牌清退,人直接有專門的奏諭通道,能直達主上案前。
這就導致,有很多野馬似的將軍,在很多事情上都深感有掣肘之感,然,軍紀軍規嚴明,想要繼續在熱愛的戰場上馳騁,就得接受這種軍事管理辦法,是硬著頭皮也要接受的制度。
戰時將軍的指揮權高於一切,閒時教諭的管理可破萬鈞,相輔相成,到漸漸適應這種搭配後,許多將軍才終於回過味來,有教諭的全方位管理,從吃喝拉撒,到軍容軍紀,包括最後的思想品宣教育,手底下的士兵別說稍有不滿就譁變的舉動,連爭口角都得打一聲報告來說,若還要武力相爭,那就演武戰上走一遭,真就是一種把人管的服帖聽話的最有效紅白臉方式。
只這樣一來,軍紀嚴明受約束束縛的受益人竟出現了,那就是俘虜和犯罪嫌疑人,再不能由著勝方肆意拷問,嚴刑逼供了,當然,若遇緊急情況,可在教諭的監督下,施以小懲以達目地。
武弋鳴眼巴巴的望著婁文宇,大個子糙漢一臉諂媚,搓手央求,「婁大人?文宇弟弟,兄弟們枕待兵部撥款,年節將至,各部吃緊,咱們若真弄回了銀子,頭一個得嘉獎的必是我們,你看,哥哥我都好些年沒回北境了,兒子都快不認得爹了,弟弟,你寬容寬容,反正江州這地方也沒有直屬朝廷的官衙,咱們動他們一下下,你不說我不說,誰還能告發咱們呀?好不好,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