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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閭倒吸著一口氣的,解了胸口窒意,眼角禁不住的沁出生理淚水,卡脖子上的大掌仍蓄著下一秒就扼斷頸骨的力道,他頭暈眼花,控制不住的想往地下溜,卻一次次的被眼前人用力往上提,氣息紊亂之下,嗆咳聲頓起,一副要咳斷氣過去的樣子。
凌湙臉色黢黑,手掌不由自主的鬆了松,雖仍提著人沒放手,力道卻是收了許多,態度依然冰冷,甚有股叫人愚弄的憤怒。
他大爺的,這要真是個東桑穿者,那前面的所有交往,會變成惡夢,一輩子如鯁在喉的。
憤怒讓他失了冷靜,也根本沒心思去理順之前,相處中的所有小細節,滿腦子就一個想法充斥著,這不是他同胞,這是個騙子,騙的他把人當成了知己,挖心掏肺。
他狂躁的簡直想殺人!
那手不自覺的開始往腰上摸,可他與崔閭商量事時,一向喜歡解了配刀,往桌上撂的。
廳內氣氛凝固,崔閭咳的肺都要炸了,努力蓄了一腳的力道,猛的抬腿要踹過去,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麼身份尊卑了,便要死,也得叫他當個明白鬼。
凌湙豈能叫他踹著?抬腿一擋就卸了他的勁,再次將人壓屏風上,瞪眼直盯著他,「你老實點,否則朕卸了你的胳膊腿。」
從懷疑崔閭身份起,他就不再以我自稱,而是端起了太上皇的自我稱謂,勢以各方面碾壓之意。
崔閭心頭飆出一串沾親帶故的詛咒,可理智仍死守著最後一片清明,只瞪著通紅的眼睛呼哧呼哧喘氣,咬牙反問,「便是要殺我,也得有個前因後果,沒有因為一句話,就如此翻臉不認人的,果然是伴君如伴虎麼?」
凌湙冷著張臉,湊近了他臉上看,甚至還拿手往他耳側鬢角扒拉,想看看這是個披著人皮的什麼怪。
他是胎穿,就不能禁止各種穿,魂穿的、鬼怪附身的,萬一真叫他碰上了呢?
這思維發散的,換個人,他都能冷靜的想一想其中的高難度,可崔閭這猛然間的一句話,跟天靈蓋被人掀了似的,叫他根本淡定不了。
他剛認定的此人,為繼義兄之後的,又一個可相交之人,那找到知己的欣喜,餘生不再孤單的欣慰,統統都毀在了那樣一句特有的語調上。
所有的紅旗人,終身不能忘的場景,大約都有被後世東桑大佐,拿槍指著這片土地上的百姓,勸他們順服的一句「識時務者為俊傑」的怪腔調。
刻在靈魂里的殺意,直衝腦門頂。
崔閭鬢角的頭皮,都叫這人扒的生疼,梳的整齊的頭髮此時早亂了,給他氣的眼花耳鳴,實在怒的顧不及身份儀態的,拿頭懟著這人的臉就撞了過去,一副魚死網破的模樣,好在凌湙讓的快,又加之身高優勢,他這撞過來的猛烈動作,最後只擦到了他的下額,反倒回彈之力,撞的他自己飆出了一腔鼻血。
腥紅的血液往下滴時,怒極失去理智的凌湙,終於漸漸冷靜了下來,看著衣襟前面被血染紅了一片,整個人顯出異常狼狽相的人,張了張嘴,聲音終於有了一絲和緩,「你是誰?」
崔閭搖晃的站不住,喉嚨疼的發緊,咽口口水都費力,想起面前這人剛才的力道,閉眼一陣眩暈,氣的想直接死過去,好容易攢出一口氣來,根本顧不得上下尊卑,操著嘶啞的嗓子懟道,「我是你大爺!」
凌湙面色眼看著又往青里發,崔閭卻實在支撐不住的要往地下滑,他習慣性把人往上一拎,人就掛在了他的胳膊彎里,撐著一副沒骨頭的樣子,指著旁邊倒地的椅子,道,「坐下說。」
再氣也得把話說開了氣,不能這麼不明不白的挨一把掐,崔閭要早知道一句話能把人試探成這樣,他一定不會輕易開口。
見鬼了,明明他在夢裡看兩人接頭時,操這口音說話時,可嘻嘻哈哈的不行,怎麼到了他這,還差點要了他命?
他哪裡知道,他學的是清澈愚蠢的大學生,打暑假工時拍的影視素材,那是人家花絮里的搞笑台詞。
崔閭壓根沒鬧清楚,這句話,在特定語境場所里的殺傷力。
到底有著之前的情誼在,凌湙見他這副樣子,終是起了惻隱心,將之扶到了椅子上坐好後,又拎了茶壺來,從地上撿了唯一還完好的茶盞,涮洗了一下後,給他倒了杯遞手上去了。
崔閭撐著腦袋,拿手揉著隱隱發疼的脖頸,閉眼狠狠調整了片刻,斂眉看著塞進手心裡的茶,嗤笑一聲飲了。
凌湙就在他旁邊站著,好似一頭隨時吃人的老虎,雖收起了獠牙,卻頗有一副錯失機會,說不好話,再來補一把掐,了結了他的意思在。
生生要把人氣的撅過去。
崔閭一口飲了茶後,直接抬手把茶盞往他腳下砸了過去,怒極憤慨,「太上皇一向以冷靜自持著稱,怎麼到了閭這裡,便如那爆竹般,一點就炸?你是打算過河拆橋,趁機奪財害命?」
凌湙瞥了眼腳下的碎瓷盞,張嘴道,「你先告訴我,你是誰?若是朕誤會了,憑你處置。」
崔閭撐著桌几起身,努力挺直了身體,與他面對面,「崔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博陵崔氏現任家主,崔閭是也,你愛信不信。」
凌湙腳步踏前一步,與他近的呼吸可聞,低聲道,「那你絕不可能會說出那樣一句話,你在騙我。」
崔閭覺得眼冒金星,身體晃動,卻硬撐著抬頭道,「那你呢?這話有什麼特殊到,能令你如此失態?你身上就不曾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