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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閭面色在黑沉與漲紅間變幻,尤其被太上皇的眼睛上下打量著,有一種對人委曲求全,卻反遭踐踏的羞恥感。
人家都不惜拿二人的友誼當籌碼來耍他了,他卻還在這裡因為友誼的逝去或變質,而憤怒傷懷。
崔閭啊崔閭,你是有多賤,要容忍這樣的所謂友誼,平常也不見你對誰寬容,處處忍讓,怎麼到了畢衡身上,就能如此掏心掏肺?
是了,畢衡現在並無意外發生,他未如夢中那般,因為想要見自己最後一面,而溺死江中,所以,他是哪來的愧疚和感動,能叫他如此……傾其所有的助他?
太上皇一個字未吐,用眼神就把崔閭的火給看沒了,他衝著門邊上跪著的兩人揮手,崔誠立即帶著人退了出去,還將廳門給小心關了起來。
屋內陷入長久的沉默,好半晌,才聽崔閭輕聲道,「對不住,我失態了。」
太上皇抬眼輕瞥,一臉玩味,「希望我犯了錯時,你能給我個辯解的機會,而不是直接了當的找能見血封喉的毒藥,一把將人藥死,帷蘇,他能引你如此衝動,可見你二人此前定有白首同歸之交,真是令人羨慕啊!」
崔閭那一副咬牙切齒,想折要弄死人的表情,叫太上皇看的直發笑,故才在言語中提及,來故意揶揄他。
文雅人害命,無非就是下藥和找幫手,太上皇一猜就中。
倒把崔閭給杵的下不來台,噎道,「什麼白首同歸?他大我二十歲,我跟他約白首,豈不要虧死?只多算忘年莫逆而已,哼,以後就不是了。」
太上皇傾刻眯眼,撩袍往他身邊一坐,挺胸抬頭,「看吧?找朋友看緣分也得看年歲,年齡差太大的,你還得給他送終呢!」
說著傾身斜靠過來,招手讓崔閭的眼神定在他身上,指了指自己的臉道,「你與我約個白首,咱倆差不太多,便誰也在同歸一道上吃不了虧,是不是?白首同歸,合該就我倆。」
崔閭翻白眼,現在是討論白首同歸話題的時候麼?遇上畢衡這樣的,他都對朋友兩個字應激了,還白首同歸?他以後都不會對除家人以外的任何人,再交付真心,做八拜、尋莫逆、約白首了。
友誼,亡了!
只被這麼一打岔,那梗在心頭的鬱氣也就消了一半,崔閭提氣,振了振精神,這才道,「你提的那人可能行?」
太上皇這才收了調笑,嚴肅道,「那是我早年拜的先生,收的唯一學生,這些年一直外放在各地歷練,論年歲閱歷,今年述職期後,就該往京中調了,你說能不能行?」
能入京官行列,說明此人已經得到了皇帝認可,有能在京中達官勛貴堆里闖一闖的能力了。
崔閭垂眼,最終還是抬了頭道,「你若看好他,那就他吧!」
太上皇點頭,「回頭叫他來江州過一趟,你親自見見。」
那日回城的馬車上,從崔閭開口道出,畢衡處事不行之言後,這其中有關於傾銷海鹽的細節,更多的往改革鹽政等諸多方涉及之事,他都跟太上皇解說了一遍。
聰明人一點就透,太上皇很快便明白了,崔閭此計的長遠影響,那是真能一舉打破現行鹽政,重改鹽引規則之舉的,奈何叫個眼界短淺,只顧得眼前一畝三分地的人,直接把計劃做失敗了。
但凡畢衡按計劃來,至多年後再半年時間,鹽政規則就得因大量的海鹽傾銷之舉而改。
太上皇聽完崔閭的環環相扣之計後,臉色不僅黢黑,還有用人不當的懊惱,畢衡看重百姓,在和州治理民生確實有功,可他貌似只顧念著和州一地的百姓了,至於其他州府的百姓有沒有廉價鹽吃,過的好不好,不是他的責任,他才不會浪費銀錢和精力去顧及。
他把鹽直接帶往和州,除了自家州府內的百姓用鹽,拿剩下的海鹽吸引私鹽販子前往,想帶動那邊的經濟,也是一想,等消息傳開,說和州的鹽更便宜更好,去的人只會更多,他和州的百姓會因為人流帶動,而產生新的經濟效益,都是可以想見的。
但之後呢?鹽政怎麼改?又要用多長時間,才能走完人人有廉價鹽吃的道路,他統統不去計較。
和州好,他便能得嘉獎,和州百姓好,他便能得和州百姓愛戴,於其他地而言,他又不是他們的父母官,管那麼多?
自掃門前雪,哪怕告訴他,你便多掃一條道出來,也不浪費你什麼時間和精力,他都不願意,天天喊著為君王分憂,治理好州下百姓確實是分憂了,可君王治理天下的大局呢?身為臣子,你也有責任和義務相顧一下的。
全不顧,全都自掃門前雪去了,那跟封疆列土的諸侯有什麼區別?
是以,他再清廉,再一心為民,也讓太上皇決定下掉他,而提及的這人,是他早年拜的先生,齊葙的學生,韓元愷,而立之年,沉穩持重,本為御使監察部候選官之一,派去和州,接畢衡的位子,亦可。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江州地下城的事, 也將才傳出大半月,按以保川府為圓心往四方發散,傳到和州那邊, 至少得二十天出頭,也就是說,崔閭這邊收到畢衡的信, 江州這邊的起出巨藏之事,也將進入和州府。
並著崔閭為兒子辦了喪的消息, 一起遞進了和州衙署。
後者與政事相連, 是裹在皇帝與其通的往來秘信里到的,前者屬日常邸報消息,和州路遠, 與朝廷存個十天半月信息差也屬正常, 因此, 當畢衡同時收到關於江州兩則重要信息時,一整顆心都陷於凌亂與忐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