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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稚女幼兒,如松柏樹下的嫩芽,尚沒有歷經風雨的能力,仍需要依靠父祖蔭蓋,來給予其生長壯大的力量,但凡大樹傾覆,爾又將漂零何處,又或將夭折在哪裡的犄角旮旯里,譬如那些前朝餘孽,求平穩卻不得。

    崔閭垂眼,望著杯中晃蕩開的酒釀,是兒媳孫氏在出發去北曲長廊線時,提早就釀上的,酒度剛好,甜中帶辣,老人孩子都能小飲上一口,吳氏還用此酒釀做了個湯,蛋清酒糟煮的小湯圓,端上桌就被孩子們各分搶了一碗,數著各人碗裡的小湯圓比手氣大小。

    喧鬧而溫馨。

    「爹,兒子祝您身體健康,松鶴延年,官途順暢,一路鴻運!」

    崔元逸笑著起身,捧著酒盅,後頭領著兒子、侄兒們一起,來給老爺子敬酒,孩子們有樣學樣,一起高聲跟後頭學話,「孫兒祝祖父……」。

    崔閭捻著酒盅,抬眼對上長子目光,再順其下看見了排成一溜的小子們,笑了。

    一開始的與天掙命,為的不就是眼前的家小,孩子們麼?就算情況有變又如何?在已知前方是死路的情況下,他都沒退縮的,一直在想辦法自救,而現如今的境地,哪怕不比之前好,可自身地位的提升,就是他再次振奮的勇氣,沒有任何人任何事,可以讓他退縮,再難如登天,刀山火海他都淌。  

    就為了眼前的孩子,他的孩子,如此優秀的長子、長孫,那樣稚嫩沒有抵禦外界風險的女兒姑娘們,疲憊、沮喪,亦或從心頭升起的無力感,都在這一刻全都被驅散了個乾乾淨淨。

    崔閭提起酒盅,笑的眼中神采翼翼,光華映了滿臉,春風正盛,與長子碰杯之後,又慈愛的與上前的孫兒孫女們,一個個碰杯,接收著他們靦腆中帶著親近的祝禱,連最小的芷然都搖晃著小胳膊,舉著撒了一路的小酒盅,來與他碰杯。

    所以,他沒有任何理由退卻。

    神來殺神,佛來弒佛,魔擋除魔就是,大不了落得跟夢中結局一樣,至少再不會有憋屈不甘感了。

    他就不信了,開卷考試,他還能考不過一幫子閉卷的。

    老爺子直將一壺酒給飲了個盡,胸中鬱氣舒解個乾淨,被長子扶回房中時,還有閒心老而不尊,「你才三十,為父在你這個年紀,還在生孩子,你可不能偷懶,今晚無需你伺候,回去找你媳婦生孩子去,崔誠,崔誠,給老爺把壓箱子的寶畫拿出來,一會兒送到大少爺房裡去,嗯,明年……」

    崔元逸臊的臉上通紅,被崔誠臉上的揶揄弄的站不住腳,放下老父親後,一溜煙的就跑出了房,可沒兩息,人又回來了,漲紅著臉道,「誠伯把東西給我,就不勞你親自去送了。」  

    已經除衣躺上榻的崔閭,在錦帳中大笑,擺手道,「拿給他拿給他,哈哈哈,跟爹這臊什麼臊的,去去,好好跟著畫上學。」

    撲哧一聲,笑出了男人都懂的風味。

    害,酒後胡言,一朝失態,隔日一大早,崔閭就登車回了府城,旁邊崔誠悶笑的直抖肩膀。

    老臉丟盡!

    跟兒子兩人暫時也別見面了,尷尬。

    只在走前,他還是去提了扶涼來問話,就著一口涼風,他知道了那兩副隨葬的美人圖是什麼了。

    堂兄弱冠,未及娶親,便亡故,從心而論,若能不掘他墓,崔閭也是不願去驚擾他的。

    夏信然不是一個人來的,他旁邊跟著不請自到的趙元思,兩人在衙署坐了大半日,終於等回了過完冬至,往迴轉的府台大人崔閭。

    他從入了衙署大門起,就能感覺到有一至兩道目光,始終在圍著他轉,旁邊的趙元思偶爾假借說話之機,替他擋一擋那刺目的目光,兩人茶都喝的堵心,沒滋沒味的。

    從上次與崔閭拜會過後,二人或者他們這樣人的幾個出生一致者,就一直在等崔閭私下招喚,實在是也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章程,到底這江州還能不能留了也不知道,就像頭上懸著柄劍一樣,當南城地下寶庫被掘出來後,那顆心終是死了裂了,幾人趕緊收拾了東西,挑了家中最有培養潛質的子孫,隨時準備拋家舍業,再次逃亡。  

    盡力了,真的盡力了,祖輩留給他們的身份,輾轉許多年東家討一口飯,西家化名住上一陣子,從來沒有個固定居所,長到能夠娶親的年紀,也沒有好人家肯許,直到又過了十來年,才尋著機遇洗白上位,成了有名有姓的小縣鎮屬官。

    其實他們當這個官,也是戰戰兢兢,生怕哪天被翻了老底,全家被殺,可是沒辦法,身份擱這擺著,有人不許他們全身而退,需要在必要的時候,拿他們的身份作伐子,當然,也為著他們手裡的東西。

    江州明面上需要有人把持,而他們祖輩的財物都埋在腳下,沒有人約束著百姓們亂挖亂造,指不得早被掘的到處是坑和穴了,他們是大勢力下掩藏的完卵,也是那些人所期待的火種,可是沒有人來問他們願不願意,當然也是因為他們本身,從出生開始,就沒得選擇。

    崔氏族地的安穩日子,反而是他們僅能爭取的一線自由了,哪怕自己沒機會被選中去那裡改換門庭,可對於那一方偏僻地而言,是他們僅能利用手中的一點權利,為同命相伶者做的最後一點保護了。

    滙渠縣裡翻天覆地的改變,何嘗不是牽動著他們的心?都想知道這一輩的崔氏族長到底怎麼個意思,結果消息發到張廉榷手上,卻只得了冷冷三個字的回覆,「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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