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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日落的早,他們半中午進的圍帷,中途一直在說話,加上肚腹疼痛沒胃口,餐食一直未用,各人精神都集中在談判上,一來二往,不小心的就天黑了。
崔閭朝外望了望,沖崔誠點了頭,很快,他便領著僕婦魚慣而入,將早就準備好的餐食一盤盤擺上桌,當真上了好幾盤雞。
周圍點了燭火,照的帷帳內亮如白晝,而圍帷周圍的碼頭邊上,也一排排的點起了篝火和火把,映的此處特別明亮,又加之屬於巡按身份的旌旗插在碼頭邊,更映的此處有種肅穆的官威在,讓周圍站崗放哨的漕運幫眾們,一聲也不敢吭。
畢衡留了一半人馬守在嚴修府上,自己領了另一半人馬來的碼頭,加上崔閭臨時徵調的幫眾,整個帷幔周圍圍了二三百人,再加上九位來赴宴的當家人,以及所帶人馬,整個碼頭烏央央的全是人頭。
如此陣仗,如此煙火明亮地,很快便引起了對岸保川府的注意。
那邊自從畢衡過了江後,一直便沒了消息,正急的不知道怎麼往京中報呢,結果,這夜裡,就見對岸碼頭突然煙火大增,隔岸都能看見黑黝黝的一群人牆,那保川府婁文宇剛準備睡下,就被派在江邊蹲守的屬下搖醒,衣裳都來不及披,汲著鞋子就跑到了臨水的瞭望台上。
說來也是滑稽,靠水的地方不建碼頭,建瞭望台,明明對水岸的都是一朝之臣,結果,靠水生活的百姓,防他們扮匪比防賊更甚。
實在是叫水猴子和漕匪禍害怕了,乾脆撤了碼頭,搬離岸周,再弄一座瞭望台來當警戒。
婁文宇三兩步上了瞭望台,從屬下手裡接過舶來長鏡,邊調焦距邊問,「只亮了火把篝火?看見人沒有?什麼時候亮起來的?」
那屬下垂手回道,「天剛黑就亮了,屬下看過了,裡面豎了畢總督的巡按旗,但沒看見畢總督,而且畢總督帶去的人也基本沒見著,全是漕運打扮的人在裡面晃。」
婁文宇邊聽邊看,見都同他說的一樣,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暗忖:別不是叫漕幫那伙子人給拿了吧?隔岸點火示威?這下子完了。
他坐鎮保川府也六七年了,每年年底到來年年頭這段時間,他都得提著心過,旁人都在高高興興的準備年節,只他得時時關注著江對岸的動靜,但有過去的人跳江泅水,他這邊就得安排強弩接應,甭管接過來的是屍首還是活口,都是一次跟江對岸打拉鋸戰的開始。
有時候他都疑惑關於太上皇的傳說,就江州這情況,根本不像太上皇的作風,從小他在北境裡聽見的,都是太上皇殺伐決斷的戰事傳聞,就沒有被人威脅恐嚇的可能,就江州這作死的風格,放別的州府,早開剮了。
只他這質疑也不敢問出來,不然一準得挨他爹削,用他祖父的話說,他爹就是太上皇的絕對擁拓者,沒有太上皇提攜,他爹還是紈絝二世子呢,他們婁家可能得敗他爹手裡,就因為太上皇覺得他爹口才好,很會歪理邪說,於是,在一次跟涼羌打戰和談中,把他爹丟進了使節隊,這一丟就丟出了個禮部高官來,他們婁家也正式在北境展露頭角。
婁家作為新朝成立的中堅力量,事事與新皇看齊,凡有需要用到婁家的地方,都義不容辭的向前,這保川府地處中樞要道,坐鎮府台府的出自武氏皇族本家裡的一位將軍,婁文宇作為文官,被派來打輔助,擔任保川府同知。
整個大寧朝,也就只有保川府的府台是位武將,且有轄制左右三個州府兵的權利,是江州但有異動,就能立刻進入戰備狀態里的一種布局。
他有時候盯著江州煩了,就巴不得江州搞些事情出來,好叫他家府台大人招集兵馬衝過江去,可惜江州那幫人很會掐分寸感,每次都鬧些不疼不癢的事出來,叫人一口氣悶在心裡,咽不下又出不來,就很憋屈。
突然,婁文宇不動了,重新將舶來長鏡移回之前掃過的地方,就見一穿著朝制護衛服的人,站在一個架子搭建的台上不斷揮舞手中小旗,他透過長鏡鏡頭仔細盯著看了好幾遍,終於確定,這是他們大寧軍軍制旗語,每一個動作都很標準,絕不是照貓畫虎弄來騙他們的。
這得虧了他從小長在北境,要換一般文官來,指定不能立刻認出這種旗語,原獨屬於北境兵的戰時傳令語。
婁文宇立即伸手去抓旁邊的屬下,「快去,快去叫武將軍,告訴他,畢總督讓他糾集兵馬準備過江……等等,回來,快,先去江邊上把藏匿的弩箭手叫回來,別叫他們把人射了。」
那屬下愣愣的被推下瞭望台,等理清了意思,忙撒腳先往江邊跑,一扭身進了處蘆葦盪,踩著鋪在江邊沿上的茅草斷枝,學了幾聲蟲叫鳥鳴,然後道,「一會有人過江,你們把弩藏起來,別叫人發現了你們,婁大人說不能射,那是畢總督派過來報信的。」
一疊聲說完,又立刻往城裡跑,直直跑進府台大人府,「將軍,將軍,江對岸有動靜,婁大人說畢總督讓您集結人馬,準備過江……」
武弋鳴正翹著腳看話本子,這是他讓人幫他從北境捎來的,最新連載的武俠本,正暢遊在主角的江湖裡呢,就見門被人一把推開,然後就聽見了個不太真實的消息,他人都沒反應過來,跟著還愣了一下,發出了聲「啊?」的疑惑音。
來人單膝跪地,又將事情稟報了一聲,這下子,武弋鳴聽明白了,瞬間從榻上彈起來,伸手就從武器架上摘了配刀,「走,去瞭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