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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江州漕上幫眾,擅水者眾,他絕對不能就這麼交出去,哪怕是為了後世所提的大世界一統,他也不願將那些活生生的人命往未知的海域裡填。
那些漕上人都沒過幾年好日子,憑什麼要成為上位者成功路上的踏腳石?別跟他提那勞什子國家大義,他眼睛裡能看到的,只是那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
便是開疆闢土之主來要人,也不行,起碼最近幾年不可以。
他努力算計著到了今日,為的是家小平安,而那些人如今肯聽他指令,叫東不往西的言聽計從,為的也是家小安康,他做不出過河拆橋之舉。
崔閭很生氣,心裡也非常失望,不等身邊人出聲,抬起腳來就往回走,路過武弋鳴時,突然頓住了腳步,「將軍不是說這些人衝撞了你麼?那還等在這裡幹什麼?」
武弋鳴腦子差點轉不過彎來,下意識啊了一聲,就又聽崔閭突然扭頭,望向左右衙差,「都愣著幹什麼?武將軍被人衝撞了,你們去幫他把衝撞他的人拿住,嗯,先送到衙署監牢里呆一晚上,明兒給武將軍送船上去。」
態度,這就是他給那位的態度。
崔閭說完直接就走了,留下武弋鳴一臉懵逼的看著圍上來的衙差,趕忙上前張著手阻擋,「誤會,誤會,本將軍沒有被人衝撞……」
但那些衙差都是崔閭的擁拓,哪會聽他指派?舉著殺威棒,就將凌湙麼雞等三人,給請進了衙署監牢,凌嫚因為是女孩,給單獨隔開鎖了。
麼雞差點兒要跳腳反抗,卻被凌湙按住了肩膀,好在監牢里很乾淨,兩人相對而坐,還能有碗乾淨的水來喝,麼雞幹了碗後,才抹了嘴問,「他發什麼瘋?不是和主上相談甚歡麼?」
怎麼一下子翻臉不認人了?
凌湙也悠悠然的喝了碗水,發現水竟然是溫的,便眸光熠熠的笑了,「果然,他心裡並不懼我。」
他就是故意考驗他的,以信報上王聽瀾和畢衡描述其心性上的敏銳力,洞察力,他就是故意將話說的那麼耐人尋味,若能有人跟上他的思緒,並瞬間秒懂了他的意思……!
凌湙捋了下箭袖上的銅鉚釘,「他非常了解我,並堅定的認為,我不可能濫殺無辜,如此,便是得罪於我,也斷不會有殺身之禍,麼雞,他知道我的野心,可我那野心從未與外人道過,他是如何知道,並且在我如此模糊的暗示下,仍能猜中?」
那片海域外的陸地,有豐富的石油儲備,是他早就替大寧瞄好的能源倉,早早晚晚總有一日,他是準備去拿下來的,可不是現在,而且,他連麼雞都沒有告訴過,可崔閭卻一聽就懂了。
值得欣慰的是,這個人不是個阿諛奉承,為官不仁者,竟然敢為了轄下百姓,在明知他的身份情況下,為公然頂撞得罪他。
這至少,讓凌湙起了殺機的心裡,又按捺了下來,或許,將來可以把他發展成支撐他遠航的後勤部長,只在這之前,他得把這人的底細給查出來。
凌湙點著碗裡的清水,在桌几上寫了個「查」字,聲音淡淡似對空氣說道,「小心點,別暴露了。」
「是。」輕手輕腳,來無影去無蹤的。
麼雞似是已經習慣了,咕嚕了一句,「秋扎圖越來越鬼魅了。」
就可惜,家裡出了那麼個玩意,便是有他這個主上的貼身影衛帶攜著,也難教子孫成器,幸虧他與主上一樣不曾成婚,否則得有操不完的心。
而回了府的崔閭,此時心跳如鼓,他閉著眼睛,一字一句的回想著那人的言詞,終於,他確定了一件事情。
他終於搞清了自己家族被滅的原因了。
那片被後世扼腕,最終只差一步未能收入囊中的陸地,後來建起了一個全球首富區,而那個區,以一種能燃的油原料為起錨點,拿捏著所有需要此類燃油的國家咽喉。
太上皇要的不是那片地,不,不是的,太上皇要的是那塊地,以及那塊地底下的能源燃料。
他家呢?
在這片江州地界上,只有他的家族擁有的那片土地被掘了個底朝天,聯合太上皇把江州一地當蠱養了二十年之久的事想,崔閭簡直心驚肉跳,當時差點就崩不住了。
他家後山那片地底里,絕對是有太上皇想要的東西。
那下旨滅了他家族的人,或許就不存在什麼仇人陷害之說,或許只是因為他家懷璧其罪了。
崔閭身體發顫,手扶著桌案邊上,突然目露凶光,俯身一揮長臂,就將桌案上的所有東西,都給掃到了地上,驚的門外的崔誠慌忙推門欲進,卻陡然被一聲厲喝嚇了回去。
「出去,守好門,不許任何人靠近。」
什麼千古名君,什麼萬世之主,屁,全都是既得利益者美化過的用詞,上位者就是上位者,什麼視百姓如子民般親厚善待,全都是假的,假的。
他為了一己之私,萬世之功,就可以犧牲那麼多人的性命,遠航出海征伐異陸,後世之人再歌頌傳唱,也沒有親見血流漂杵來的震撼人心,反正死的都是歲月長河裡的百姓將士,他們上下嘴皮子一動,有什麼緊要?緊要的是,那個站在萬人之上的人,會流芳百世,讓慕強者仰望,讓所有人只記得住他。
憑什麼?憑什麼他的家人族親,以及整個江州,要為他的累世之功買單,成為奠基石下的累累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