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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夢裡沒有被觸發的雷區,在他以為改變了家族命運後,突然一下子以如此猝不及防的樣子,跳了出來。
崔氏在那個劇本里,只是一個炮灰,一個炮灰。
崔閭從沒覺得命運如此不公,可現在,他卻覺得命運如此可笑,他那麼努力的想要拉拔家人族親們,想要掙扎出被炮灰的泥潭,結果呢?現在告訴他,別掙扎了,反正都是死。
許是他臉上的笑容太可怖了,崔誠在旁邊擔憂的看著他,靜慧也不敢再說話,只匍匐著身體不願起身,祈求的聲音里透出哀傷,「若大老爺必須要給上面人一個交待,就請大老爺將我綁了去吧!我老了,什麼都可以往身上攬,可那些孩子們都是可憐的,他們真的……真的只是想求一個安穩的棲身地而已,請大老爺不要拿他們邀功,如今海線已通,請大老爺給他們一條活路,放他們出海自尋生路吧!」
崔閭穩了穩心神,斂目望向靜慧,「夏信然他們決定出海了?」
靜慧頓了一下,點頭又搖頭,「他們在等消息,他們……也拿不準大老爺的心思。」
實在是被崔閭一轉手,就將九家子人連根拔起的姿態搞懵了,根本不知道如今的崔氏是怎麼個意思,是要翻臉掀盤不玩了麼?怎麼動起自己人來了?
可從上次衙署拜過官,升堂見面聊過後,他們的心又一時歸了原位,隱約似乎能猜測到,有些東西,眼前這個崔府台可能自己都不清楚,但這個事吧,它也不是個能張嘴說的。
崔閭默了一瞬,終是問出了心中疑惑,「你們守著如此巨財,有想過反麼?」
靜慧身體僵了一下,笑著搖了搖頭,「大老爺,大徵那五皇子舉旗反了的,可結果呢?」
不照樣被打沉了?
崔閭懂了,四十年前那五皇子反大寧的背後,有夏朝和元昭皇族的暗中推手,想混水摸魚試探一把的,結果呢?
想來是嘗到了不自量力的後果,所以,後來又一齊偃旗息鼓了。
最後一個問題,崔閭問道,「那地底下,到底埋了多少東西?」
靜慧以額觸地,沒什麼遲疑道,「三個皇族的寶庫,以及撤入江州時期,正統皇嗣們的陵寢。」
所以,別說多少東西,應該說,江州地底全是東西。
錢比人還多!
崔閭一時失語,突然有一種錢和命都綁在一起的弔詭感。
還發展什麼商業,搞什麼經濟民生?
掘了那些前朝寶庫,買他一江州人的命都夠了。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背著手轉圈,腦子裡高速運轉,要怎麼樣,才能從太上皇手裡把自己和這些人的命買下來。
靜慧有一句話說對了,前朝早已翻篇,要能反不會等到現在,估計早年撤入江州的人,腸子都悔青了,沒料財寶帶上了,也運過江了,結果,兵源征不上,江州小屬地根本生不出許多人。
崔閭駐了腳,想起夢裡後世人對太上皇的評語,想來,以他的強大自信,應該是不懼前朝餘孽存在的,如此,自己這邊似乎還沒到真正的絕境。
「靜慧,你去信告訴夏信然他們,本府在衙署正堂等他們,若想徹底洗掉前朝餘孽身份,你就叫他們到江州府來。」
第082章 第八十二章
冬至大如年。
哪怕有十萬火急的事情, 冬至這天也是官休衙閉公事暫緩行的。
崔閭既說了要回祖宅過冬至,就沒有剛回一日夜就往迴轉的,本來地底挖出寶庫, 當是個振奮人心的好事,哪怕關聯著前朝餘孽,但與他們後頭的就任者, 當牽扯不到身上一點,只不過按著規矩, 報予皇帝知曉, 等一等上意示下罷了。
官中流程,也便成了崔閭的緩兵之計,叫他得以利用這個空擋回滙渠一查究竟, 但若行事匆匆, 來去皆透著一副大禍臨頭樣, 那當時與他一道參謀的董經歷,和後頭跟著一起推敲上意指示的婁文宇, 就該要起疑了。
靜慧的坦白,讓崔閭徹底死了僥倖心,已知前朝餘孽黨的帽子戴的實實的,想脫都有人證物證的情況下,他再表現的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於事無補, 還惹人疑。
如此, 該過節過節,該祭祖祭祖。
雖然這祖宗確實坑了點, 可初心卻是為了整族血脈的延續,崔閭作為血脈延續的受益者, 他能怎麼辦?跑祠堂里去指著供桌上一溜的祖宗牌位罵?
沒那個道理。
況他作為一族族長,若將他置於整族存亡中,在那樣一個特殊時期,或沒有比當時更好的交換條件了。
一如他現在的刀尖行走,所求亦是整族血脈的安隅。
江州動盪的這幾十上百年,滙渠的安穩是事實,江州府城及周圍幾個縣,前後換了多少豪紳勢力分布區,可在滙渠一事上,他們遵守了當年約定,沒有人往這邊伸手,雖然也確實因為窮的有格調,沒能引起旁人的覬覦心,可到底滙渠是經過一代代人的努力,在整個江州人的眼裡,形成了沒有價值侵占的固有印象,這才是滙渠能一直避居於世的真相。
他或許還應當感謝老祖宗的睿智,在當年那個憑世家譜系說話的年代,能忍住權欲傾心,不參與任一項錢權分割,只圖能安省過日子,這才免了後頭被洗牌的危險,不然,就當年五大家的強勁風頭,他們崔氏或有可能隨同一起的,被太上皇一把夷平了,哪還能輪到他現在垂死掙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