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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閭靠著床頭笑了一聲,卻又很快鎖了眉頭,「你既已知我崔氏祖上與荊南的過節,回頭若人家實在不願助我養身引蠱,便也無須強求強令人家屈從,畢竟咱們兩族可是有言在先,誰都不許越界過線,去往他族地頭的,既是我毀約在先,便也強求不得人家送予寶物傍身,寧兄,我知你心意,但這件事上……」
太上皇扶膝而坐,脊背挺直,擰眉道,「你們祖上便有任何過節,於我來說,都不能阻止我將要做的事,帷蘇,替身蠱本就是我的東西,我要收回,他們無敢不從,便是不予我荊南秘藥替你調養身體,大不了回頭我自己往山里找,他們攔不了我,你現在要做的,是將身體養好,可不能再反覆燒了。」
崔閭嘆氣,太上皇是真沒把兩族恩怨放眼裡啊!
他想,祖上可能打死也想不到,他們的後人,會有一日還敢涉足荊南地界。
袖袋中的蠱笛似有些發燙,他此行,或許能找到當年失蹤的那一支族人。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過了汾溪河進入灕水, 就能明顯分辨出荊南道與其他州的不同。
灕水的水質清冽,深邃有如寒潭,河面飄著皚皚白霧, 船行其間有如遇仙臨淵,每一道呼吸里都帶著清新綠意,有著直抵胸懷的沁人心脾感, 放眼望去,從兩岸河堤處開始, 便一片綠意盎然, 便是早春也不當有如此青蔥生機,那便只能是去歲冬日延展過來的茂盛。
荊南沒有冬,或者說, 與其他地方相比, 這裡的冬日並不寒冷, 而事實也是如此,船行過灕水河半途, 崔閭的悶咳就好了,太上皇見此,便也允了他上船頭,去欣賞一番沿途風景。
周邊景物宜人,與剛剛過去的汾溪河完全不同的風貌,那邊連串著荊北與合西州, 畢衡的引渠之法, 便是從汾溪河這邊,貫通合西州過去, 然而,自荊北開始, 越往合西州去,土地地質就越硬,百姓在其上耕種農作物,要比別州多費好幾倍力,卻收穫遠比不上其他州府,故此,這邊一但遭災,便為流民之患,地面之上,別說草皮樹幹,那是連片枯葉都是沒有的,整片土地光禿禿的沒有人煙,與一水之隔的荊南如同兩個世界。
卻便是這樣,那邊的百姓,也不敢輕往荊南地界來。
荊南看著遍地是活路,然而,在蠱蟲的威脅下,別地百姓寧願困餓而死,也不願成為蠱蟲的養料,亦或蠱蟲的寄養體。
太滲人,也太可怖了!
崔閭望著沿岸茂密的林木,和幾無人涉足的原始草貌,不由感嘆,這處何止氣候好,地底的肥力也要比合西州更宜耕種,若能將人遷居至此,光沿岸臨水的貿易,都能帶活荊北。
太上皇攏袍站在旁邊,見崔閭眼神在沿岸兩處不停張望,便知他所想,遂挑了嘴角笑道,「帷蘇可真不愧是擅搞經濟的,看著這邊的山山水水,是不是也與我一樣,想著若人丁興旺,此處便能有無限發展潛力?至少以一州帶兩府,能稍為戶部財庫減輕些負擔,不至於每年都要朝廷往這邊撥銀救濟吧?」
往西的一大片土地,可以說是朝廷的累贅,不只收不上稅銀,每年還得撥銀救濟,遇災年那更了不得,直接千里無人煙,往北以北境為圓圈,若沒有太上皇早年打下的根基,那也是要花銀子養兵的,朝廷真正能指望的,也就茳江官道周邊的南部州府,這也就能夠理解早前江州的那種局勢,是怎麼能在朝廷的眼皮子底下形成的了。
就是因為錢,因為江州每年能供出其他州府超十倍的稅銀。
崔閭點點頭,斜眼向太上皇道,「你那麼絞盡腦汁的培養李雁身上的幼王蠱,不就是存了讓荊南蠱族讓步退田的想法麼?」
那麼一小撮族群,卻憑一身巫蠱之術,占著這麼一大塊富饒肥碩之地,既不耕作也不發展,守寶藏一樣的守著,純靠著這片土地的自然孕育之物生存,不止累得自己生活不便捷,物資不豐饒,也叫相鄰州府的百姓沾不到一點光。
實屬暴殄天物了!
太上皇感嘆,摩搓著手指尖,「我們那時代天天喊要保護自然,建立天然氧吧,可到了這裡之後,你會發現,人在生存面前,什麼自然保護區,都比不得能在上面長出米糧來,我尊重他們對這片土地的依戀,視之為母的眷戀情結,可相對比那些生活無著的活人來講,他們的這種過分占有和保護,卻屬不合時宜了,我講了一二十年,也僅止讓他們在外圍讓出一個小鎮來接納外人,再往裡去的地方,卻是根本不容人踏足……」
他們根本不與你講國家大義,什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講,這裡就是他們的禁臠地,自前兩朝開始,這裡就封閉與外人接觸,後爾更做出了往外買人來養蠱的惡事。
崔閭挑眉看了太上皇一眼,覺得他能如此縱容,且好耐心的與人講道理,實屬異常。
太上皇搖頭,輕聲解釋道,「我那年被父兄掉包頂替了,前朝太子遺孤去流放的路上,就被荊南蠱兵捉過,他們放蟲咬我,欲將我跟其他被捉的童子們一起,製成蠱人。」
崔閭心頭一跳,袖中蠱笛捏緊,太上皇把住他的袖籠搖了搖,「無事,算是有驚無險吧!」
他那時年紀小,靠秘法解了蠱僵期,引來了他後來的師傅注意。
太上皇背著一隻手,迎風而立,「我特殊的體質,叫我師傅覺得是可造之才?呵呵,反正,那次之後,我便得了我師傅親自給我調養身體,調養了十來年,才把小胖給成功引上身養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