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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身涉險的目地,自然是為了釣這些遺老們身邊的死士,有夏信然他們替自己拉的仇恨值,他相信,只要有機會,就肯定會有人要來取他命。
他贏了。
崔閭站在能將人烤熟的大坑面前,垂眼轉動著一門門心思,想著如此毀屍滅跡之下,是否還有其他遺漏處,又該以怎麼樣的說詞,來取信提前歸來的太上皇。
凌湙卻是提著一個血葫蘆似的人近了前,望著面前被焚了個乾淨的崔氏宗祠,頓了頓道,「挺可惜的,多好的古建築啊!」
崔閭轉眼,看著他手裡奄奄一息的人道,「你倒是好心,這人還值得救麼?」
凌湙把人丟在腳邊,挑了眉道,「順手的事,再說,有些事還得需要他證明。」
張廉榷已近痴傻,也不知道疼似的,癱在了地上,臉上身上跟被凌遲了一樣的,沒一處好肉。
崔閭拱手沖凌湙道,「剛剛多謝了,沒料先生的功夫如此之高,竟能洞察先機的,感知到了地底下的動靜。」
凌湙又露出了那副似笑非笑樣,昂然挺直著身體,受了他這一禮,「不謝,只崔府尊藝高人膽大而已……」
說著頓了頓,「那樣的危險之境,崔府尊日後還是莫要涉險的好,你家護衛的身手,怕不及能救得下你。」
崔閭假裝聽不懂的扯了扯嘴角,「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只要性命無虞,於國於家有功的,本府應不能避。」
兩人打的啞迷,旁人聽的雲裡霧裡。
凌湙跟後頭嘆息道,「一把火燒了啊!真好。」
崔閭沒出聲,只在心裡道:確實好!
第086章 第八十六章
沒有功夫寒暄, 因為箭已在弦上。
但太上皇的配合,多少是令他意外的。
沒有任何質疑,或者阻滯的, 看著他在他面前毀屍滅跡。
崔閭一時間,竟突然詞窮了。
那些準備用來與王聽瀾和婁文宇周旋之語,竟突然的說不出了口, 尤其對上太上皇望過來的灼灼目光,崔閭撇了臉, 竟不敢與之對視。
死了一群遺老會的人, 並不代表不能從其他知情人口中問出實情,那麼龐大的遺民基礎,他怎麼可能做到滅盡人口, 能行得通的, 就是以替他們謀求合法的新身份, 換一個替他脫身的方式。
互惠互利!
有夏信然他們擔保,有九門當家人被一把送出江州的投名狀在, 給他身上按一個自己人的帽子,也很合乎情理,如此一來,有一個自己人坐鎮江州最高位,翻正了身份的所有遺族子們,當能更心安的生活在地面之上, 而不用擔心隨時可能被掀起的秋後算帳。
所以, 他這樣一個「內應」就非常有存在的必要了。
而王聽瀾和婁文宇面前,憑他之前的種種作為, 和擺盡了無辜立場者的模樣,在自家地底無論掘出什麼來, 都只會讓二人往他是被栽贓陷害上想,也就達到了他想要的檢舉有功一說。
很順利的安排,卻被突然出現的太上皇打了個措手不及。
待他強自鎮定的按照計劃實施完,卻恍然未能體會到最後一節閉環的愉悅,那種不容易被人窺得的高明竊喜,似乎在這個人面前變得無所遁形。
他目光是那樣的澄澈清明,一點都不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精練,以及在陰暗詭譎里翻了幾層浪,還對人保有的一顆誠意仁心。
崔閭恍然明白了,那些跟著他的死忠將士和臣民,為什麼要頂著千難萬險的支持他,跟隨他,死亦不能擋的忠誠於他。
因為他似乎也是一個認定了誰,就敢捧出一顆誠心,與之相交之人,並且沒有半點瞻前顧後樣,認為這人可交,他就不存疑的交。
真誠到讓人自慚形穢!
崔閭再張不開嘴,用託詞來敷衍他。
狡猾的狐狸,碰上真誠的獵人,忽有一種若我皮毛有用,剝給你也行的想法。
太危險了!
崔閭暗自提了氣,乾脆閉口不言。
我不欲欺哄你,是以我皆默認你所想,但有任何施為,我都接下,無非殊死一搏而已。
其實,早從踏出滙渠時開始,崔閭早就做好了與各方黑手殊死一搏的準備,太上皇這張明牌,壓力最大,卻也最好打,至少在這之前,崔閭認為最好打。
無非就是互演,皆不涉及真心,看誰更道高一籌罷了。
可誰想這太上皇不按常理出牌,非要跟他玩真誠局,真心換真心,這崔閭就瞎了。
他前次的真心還在地上躺著呢!那像是被凌遲過的人,應當就是辜負真心的下場,他並不敢再輕易涉足,與人交換那玩意。
崔閭的躲閃,卻只換了太上皇理解似的微笑,伸長手臂輕輕拍了拍他,「崔府尊先著手處置善後事宜,咱們有話後頭說,不急。」
他不急有人急,那癱在地上倒回一口氣的人,詐屍般彈起身,扒著旁邊王聽瀾的袍角,嘶心裂肺,「他……殺人滅口,抓他,同黨、餘孽……」
幾個含糊不清的字眼,讓崔閭捕捉到了太上皇眼裡的笑,電光火石之間,他終於理清了,從與太上皇見面時,就起的怪異感。
不是他感覺錯了,而是這人從踏上滙渠地界起,就通曉了所有事,待見他後面一系列的手段後,連其中細節都想必一起補足了。
怪不得從見面時起,就老是露出一副似笑非笑來,那不止有他下令誅殺朝廷官員的明細,更有挖出他老底的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