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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動經費終於不用摳摳搜搜的擠了。
太上皇知道自己是必須留在荊南坐鎮的,雖不免有些鬱悶,到底沒任性的將事情甩出去給旁人做,只叨叨叨的囑咐崔閭,叫他把江州積攢下來的公務,能處理的儘快處理,一時處理不成的,就往荊南帶,頂多容他駐留江州大半月,否則他這邊可是要追去江州的。
崔閭頭疼,但仍是掰著手指頭數了數,覺得大半月將積攢下來的公務處理完,不是件很難的事,因為他一直有每天帶著處理兩州公務的原因,那邊其實並沒多複雜的事等著他,所有積存的事情,不過是盤帳對帳而已。
臨江別苑的生意非常好,每一旬都會集了帳冊交來崔閭手上,因總數巨大,合計出來的金銀數,光裝的帳本子都有十來箱,要仔細核對清楚,確實需要不少的時間,再有地下城挖掘上來的寶庫數,建房造屋花銷出去的,都需要一點點的盤帳,目前江州戶房那邊招了一支小二十人的帳房先生,撥的算盤珠子冒了火,一絲一毫不敢差的日夜不休。
崔閭自己則在他們核算出來的基礎上,對進出項要做到心中有數,錯一點,那銀錢可就差池的多了,他在這方面都親力親為,對銀錢一如既往的敏感看重。
也就是長子崔元逸近段時間在京盤桓的長了,否則崔閭身上的擔子不會這麼重,各世勛府邸的邀約,以及清河崔氏那邊的熱情,都讓崔元逸一時脫不了身,來信問過崔閭意思,為了麻痹對方,崔閭讓長子代表他,在京中向各家示好,這才有了航運上貨的踴躍度。
他這邊要回江州,京里的崔元逸也終於擺脫了世勛府邸的熱絡,向當今辭了行,帶著兒子的不舍之情,也動身往回走。
崔灃開始正式一個人在宮中行走,每日除了學習,並不往別處去,太子和其餘幾位皇子得了父母叮囑,知道這小孩背後有他們皇祖父的消息,不免競相趕著上前交好,帶著他各處淘換,惹出的亂子又是後話了。
送行的隊伍一直到灕水河堤壩邊,太上皇還拉著崔閭的手殷殷切切,「等元逸也回了江州,你帶帶他,將能交託給他的事務都交給他做,孩子大了,也當有些歷練,你要學會放手。」
崔閭嘴角抽動,將袖子從太上皇手中拽出來,斜眼望他,「他什麼身份?能接衙署事務?」
一副你這心思也太明顯的樣子。
太上皇摸了摸鼻子,有些懊惱,「你說你家原先那破規矩,好好的孩子都給耽誤了,看人家韓元愷,同樣的年紀,都做到了和州府台位,你若早讓元逸進入仕途,依那孩子的本事,如今少說也能任個同知。」
崔閭不想理他,抬腳就往跳板上走,太上皇跟後頭也往上走,等崔閭上了船,回頭挑眉,「你上來幹什麼?」
太上皇笑的一嘴白牙閃亮,「我送你一程,在汾溪河碼頭那邊下。」
崔閭無語,這一順水能跑出好幾十里,來回都半日,他也不嫌麻煩,奈何知道也攆不走他,便也隨了他意,撿了之前的話道,「早要讓元逸科考,入了江州官場,現在恐怕就沒有我崔氏了。」
說完哼一聲,「你是忘了自己曾經在江州幹的好事了?」
崔元逸若能科考,那往前推,崔氏其他人肯定早就能科考入官了,就幾十年前太上皇過江州大開殺戒那一次,整個江州官場叫他清洗一空,怕是博陵崔氏早沒了。
太上皇哈哈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那幸好你家有先見之明?行了行了,就當我之前那話沒說,不過啊,元逸是真要給他歷練歷練了,你有些事情該與他說,就與他說,我這邊不防事,你得叫他準備起來,萬一……」
崔閭沒說話,眼神悠遠,好長一息後才道,「知道了。」
兩人都清楚,這盤子下的太大,一旦發動,明面上的崔閭是必須死遁離開的。
世勛府邸毀於一旦,博陵崔氏功高震主,為免被人「黃袍加身」被動推上世家榜首,作為家主的崔閭,也必須消失。
他的存在,會成為新世勛的風向標,天然會被推舉到皇權對立面,這是他們所不想看到的,所以,崔閭代表的博陵崔氏,必須與那些高門府邸同「亡」。
是以,這一次的海貿,他讓江州那邊放出風聲,說博陵崔氏傾舉族之力,支持當今航運事業,屆時風暴帶來的財產損失,博陵崔氏也不能倖免,會首先進入破產名單。
他要讓博陵崔氏進入第一批「平民化」家族行列。
崔閭捻著手指頭,輕聲道,「此次回去,我會將族中土地劃分到人,族產也會盡數析沒,讓元逸這個族長只起到象徵名頭的作用,他不會像祖輩那樣,在族中擁有殺伐之權。」
名譽族長,只作為朝廷律令的宣發人,分田到戶到人後,各家也就有了自主行事權,化整為零,再不會有宗族令,只會遵國家律令。
太上皇沒說話,世族的力量有著宗族令的凝聚力,有時候是在國家律令之上,他可以允許貧富差距的存在,卻不能讓宗族令凌駕於國家律令之上,只有走出這一步,才能算是消除世族的第一步。
財在、人心在,他們這麼算計著各世勛府邸的錢財,為的就是讓他們凝聚了千百年的宗族令,因財富分配的無力而瓦解。
世上可以有富人,但是不能再有宗族令。
這是一個比較沉重的話題,關於家族的去向,今後的發展,以及未來的形勢所帶來的風險,作為一族掌權人,一家之主,為人父為人祖,崔閭當然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兒孫落入清貧的,在消除族權影響後,他得替兒孫們留有足夠多的財產,以及得以自保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