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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眼神交匯,揣著心知肚明的心思,直溜達到了那群年齡在十到十三歲之間的男童們面前。
便是重男輕女的生下了他們,這些男孩子也沒有被善待,一個個養的面黃肌瘦,腰背佝僂,神色畏縮又行止粗鄙,年紀不大,眼眸卻已現滄桑,而身上屬於少年人的鮮活氣,早磨滅的乾乾淨淨,污濁之色已悄然爬上了眉梢。
崔閭招手叫來了負責登記名單的書吏,問道,「這些男孩子們,有可母親前來認領的?」
那書吏躬著腰,恭敬答道,「基本沒有,卑職在每個人名旁邊都勾了一筆,有母親在側的不到十分之一,大多數都隨父祖生活。」
這就是換親底下最大的隱患,女人只是用來生孩子,至於生出來的教養之責,她們沒權利參與,及至再被典賣出去,便徹底斬斷了那一份的母子情,導致這些男孩子在殘缺的家庭中長大,最後都會沿襲父祖輩的惡俗,一代代的將迫害女性之舉繼承下去。
從嬰幼兒時期起,就種下了對女性不尊重的鄙夷之念,潛意識的禍根隨著年齡增長,終成一把刺向女子的彎刀。
凌湙看著這些男孩子皺眉,捆上船做船工勞役太小,放歸回家又已快到成人之齡,總歸卡在教化與懲處之間,恍然間,他便懂了未成年人犯罪在量刑處罰上的為難了,真是重了輕了都不得勁。
崔閭卻顯然沒他這層顧慮,什麼未成年人保護法?他確實在夢裡見過這條律令,只能說後世之人還是太講人文理念了,給了太多未成年人所謂的優待,縱的他們不知人生艱難,社會險惡。
他毫不猶豫道,「把十二到十三歲的分出來,回頭讓碼頭卞管事來把人帶走,一天三頓管飽不管好,每日除開睡覺休息的時間,全部上碼頭幫著裝卸貨物去,想吃好穿暖,就靠計件改善,一件計一文,不論大小都只記一文。」
那記錄著書吏愣了一下,現在碼頭幫眾那邊,裝卸貨計件方式,早都按輕重大小算了,且最小件都在三文上,大件重貨直接十文起跳,一日下來的工錢,足抵一家老小花用,還能存上點周轉銀子。
看來這些個小子,確實是不用善待了,且有了統一的記件標準,那些重物大件貨品,怕都得歸他們來抬扛搬了,這苦是吃定了。
凌湙卻從中體味出了崔閭的用意,人是最受不得比對的,有了一文錢就會想兩文錢,有一口飽飯,就會想肉湯,這些個男孩子,可能一開始還能繼續沿襲祖輩的憊懶理念,等看到左右周圍人,拿到工錢後吃香喝辣,穿好穿暖,那心防遲早得破,都是半大小子,雖瘦但力氣在,只要心裡起了伏動不平,想活好的動力也就有了。
說一千道一萬,任何的苦口婆心的勸導教化,都不如用現實生存法則,來碾壓衝撞洗禮,年紀都不大,只要不是徹底沒救的,經此一途,當應有所改變和長進。
接著就又聽崔閭道,「把十到十一歲的,全部送去煤球坊,待遇條件與碼頭這邊一樣,管飽不管好,並且讓管事的在分飯之時,令吃的好些的工友們,將他們包圍起來,管聞不管嘗,一滴湯汁子也別漏給他們,哼,想活的像個人,就得自己掙。」
凌湙眸光閃爍,他其實也不是想不到如此處置這些男孩子,只到底他心裡的寬容度,是經過後世教養的,再哀其不幸,也總會念著深入骨髓的未成年人的寬鬆政策,總歸是下不去狠手去懲治的,就如北境內的一些犯了錯的未成年人,會被統一關進一處圈起來的高牆裡,派老學究們去天天用學識去轟炸他們。
在他的理念里,勸學堪比十大酷刑之一,他那年代不是有一則非常流行的梗麼?如何將朝氣蓬勃的少年人,一秒懲治成暮鼓晨鐘的老年人?
給他發十套卷子,指定那輕盈的腳步就變沉重了。
而崔閭的體罰,雖看著不人道,卻可能真會比他的文教更具有明顯的教化影響,嗯,回頭得去信北境那邊,將高牆裡關著做思想教育的少年犯們,全都趕到邊城那邊去種樹植草去。
再爾後,就到了那些六十至六十六年齡層的老男人堆里,這些人根本已經沒了教化的意義,思維早已固定成型,且頑固,甚至南城人的生態環境,都是由他們主導推動著一代代相傳下來的。
因此,崔閭看了一眼後,直接吩咐一旁的胥吏,「全部送到曬鹽場去,不論生死,無需特殊關照,能不能活下來,看各人命硬不硬吧!」
出海的船畢竟是要去打戰的,弄這麼一批壞骨頭上去,萬一聯合手的把船鑿了,這帳也不知道該算誰的,因此,說到底,這送上船之人,還得由他手上過一糟。
一來二去的,真正能登船的南城人,共計三千出頭一點點,這下子可把躲在一旁,努力側耳聽著崔閭下斷詞的婦人們給急到了。
沒有登船的機會,可怎麼能掙著家產?
於是,在一陣騷動後,就有個年紀挺大的老嫗被推了出來,眼睛也不敢抬,只盯著腳底下,剛要開口說話就先跪下了,顫顫危危道,「大老爺,我們家老頭子一把子力氣,且今年剛到六十,打人死勁的疼,他、他有力氣,力氣挺大的,叫他上船去吧!」
她越說聲音越小,身體也越發的抖如篩糠,特別是在她說話時,一道刺向她的目光,更讓她嚇的瑟瑟發抖,崔閭順著那道目光追過去,卻在人堆里,發現正是這處的一個鄉里長,正漲怒瞠目的瞪著這處,目光簡直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