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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來年考中秀才,恐怕保川府的高門,都得往這邊遞相親貼子,小小年紀的崔灃,是現在江州大熱門女婿第一人選。
這話確實取悅了崔閭,當年為了保持低調,龜縮一隅,他給幾個兒女挑的婚事,都是矮子堆里拔高個,其實心裡都不怎麼滿意,家門挑不上,只能挑人品,好在目前都過的挺好,生的孩子們也個個聽話,全家不著調的就一個老二,約莫是自己從胎里就長歪掉的。
想起昨夜裡才收到的二兒媳來信,崔閭心情又過山車般不好了起來,從鼻腔里重重哼了一聲不爽的氣聲出來,也好,從此老二應該就能徹底安生了。
沒了腿的人,又能怎麼蹦躂呢!
孫氏還是果決的,性情里雖有著孫家生意人的奸滑,可輕重遠近分的清,知道什麼時候該怎麼選擇,動起手也毫不含糊。
想著那封隨信而來的,自請下堂的休書,崔閭挑眉,這兒媳婦以往確實窩在老宅浪費了,小心思一套一套的,以退為進,將自己不得已斬斷丈夫雙腿的苦衷,沒費一個字的全講了個清楚,哪怕他心裡有一點點的不舒服,也叫她這一封自請下堂書,給弄熄了火。
比起一府之主的兒子,給冒充劫道馬匪的私鹽販子下跪求饒,那還是叫他斷了腿求不了的好。
比起一府之主的兒子,諂媚的要代表老父親,以一文錢一斤的白菜價,將手中海鹽全部拋出,以搏一個所謂的合作,實際保命的屈辱協議,那還是叫他斷了腿出不了門的好。
怪不得畢衡都不給自己寫信了,原來是叫他這好兒子,給下了藥,拉的去了半條命,根本提不起筆來寫信給他告狀。
要不是孫氏這個枕邊人發現的早,那押運海鹽的車隊,真有可能全部被老二帶溝里去。
崔閭看到信時都給氣樂了,真沒料他這兒子還有這本事,剛進入西北長廊,就為自己謀了個前程,還是西北都統親自給安排的,督鹽司戶。
畢衡口述,讓孫氏代寫的信上,語氣都能聽出氣到發抖的模樣,督鹽司戶,督的是私鹽販子,打擊的是百姓吃廉價鹽的門路,實際早成了官方擺設,官鹽利薄,私鹽利厚,這個督字,早成了空談。
結果,他崔仲浩,跟撿著便宜了似的,高高興興接了官,然後一轉頭,就將他們一行人,當私鹽販子給打了,好嘛,敢情督的就是他們這一道的,拿他們給自己鋪路呢!
關注著整個西北長廊線上的京中大佬,都被崔仲浩這一騷操作給驚呆了,然後就是一陣爆笑拍桌。
哪來的倒霉小子?簡直是上天派來襄助他們,扳倒畢總督和那狗屁往皇黨倒戈的崔氏家主吧?
想做官啊?京中有皇帝看著,不好運作,地方官只要不是一州一府之長,底下官隨便做,於是,崔仲浩一下子就當了西北鹽道鹽科給事中。
皇帝私下裡給畢衡寫信,滿紙罵的那叫一個口沫橫飛,說朕在宮裡都跟著你一道丟臉,上朝頂著滿堂大臣們揶揄的眼神,全在明明白白的看他笑話,整頓西北鹽道,竟然整出了個天大的笑話,問這崔仲浩是哪冒出來的傻叉?敢緊弄死了,別放出來丟人。
孫氏全副身家的銀子,都押在了這次的貨上,連著兩個妯娌,和娘家嫂子們的,丈夫這一頓操作猛如虎,讓跟著鹽隊蹭保護的商家們,全都差點賠了個底掉,平日再好說話的人,都急赤白臉的來找她了,統統不聽周旋話,就要一個結果,是不是他們的貨,被她男人當人情送了?
海貨論車賣,一千兩銀子的貨,被崔仲浩許給西北長廊線上的商賈,只收五十兩過手費,你直接說白送得了,把那些隨隊的商賈氣的直接破口大罵,也顧不得他身份了,什麼玩意?你腦袋被驢踢了吧?
崔仲浩還挺振振有詞的在那逼逼,說什麼這些海貨在江州遍地都是,根本不值錢,他作為州府家的公子,徵用一下他們的貨物,給自己找個門路怎麼了?回去江州自有他家老爺子買單,他們應該感到幸運,而不是這么小家子氣的來找他吵鬧。
孫氏眼前一陣陣發黑,實在想不通,這天天睡一起的人,是怎麼瘋魔的!
畢衡也是被皇帝一封信罵醒了,再不能因為崔仲浩是老友的兒子,而再縱容了,撐著病體爬起身,指揮著押送海鹽的,那些特意被崔閭放進車隊裡的鹽場灶戶刺頭,去與西北都統搶鹽車奪鹽道,不能再在西北長廊線上停留了,必須快點出了這地。
那已經被崔仲浩送了人的鹽車,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再被奪回來?兩方人馬當然撞到了一起,廝殺起來自然什麼也顧不得了,連帶著後頭蹭車隊的商賈們,也一起跟著遭殃。
戰鬥打到了後來,通通殺紅了眼,孫氏護著車隊,也沒能僥倖脫身,她不顧自身安危的,高聲祈求崔仲浩帶著他身後的西北鹽道的人,幫他們自己人一把,結果惹得那都統大笑,一刀拍在崔仲浩騎著的馬上,叫馬兒嚇瘋球了般的跑進戰鬥圈裡,然後被那些殺紅了眼的商賈護衛,跟保護畢衡的和州親衛,以及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的灶戶刺頭們,一起砍下馬來。
馬兒馱著崔仲浩瘋跑了數十圈,崔仲浩半截身體拖地,腿吊在馬蹬上,等孫氏找到他時,人已經剩了半口氣,腿至小腿骨那塊上的肉,全被馬蹬子磨沒了。
孫氏親手砍下了那雙廢腿,拖著半截身體的崔仲浩回了臨時駐紮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