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邸報到崔閭手中時,離這言官上任城門吏已有五日之久,政事敏感度隨著日漸了解的當朝局勢在提升,崔閭已經能透過微薄表象,去切一切京畿局勢了。
他直覺這個監察院的言官,不應該會是這個下場,城門吏?有傲氣的言官,敢於參遍滿朝官員的一個文人,這得是多大的折辱?按史冊記載的烈性言官而言,他應當在皇帝旨意下來時,就撞個柱子碰個金殿上的磚,這才符合他的人物性情。
這麼平靜的卷了鋪蓋,去守城門?
可能是他對著手中的邸報看了太久,引至一旁埋頭測算土地實際,與實用之差,以及董知事前日提交過來的戶籍真實在冊人口數,比對著人均田畝數實際分到戶的數量,正算的一腦門平方田頃,後乾脆停下來準備喝口水時,瞥見了旁邊眉頭緊鎖的人。
他自兩人喝酒夜談後,便不打招呼的,自作主張的將辦公地點給定在了崔閭的桌子旁邊,兩人各據一個窗棱格子,一個總攬全府事務,一個只針對土改一計整日規劃,江州府城地輿圖上都被他標滿了墨線,每一塊地都記熟在了心上。
想著也是時候去實地看看了,於是,便在喝完了一盅茶後起了身,伸展肩背邊踱步到了崔閭桌旁,就見他正低著頭盯著一份過了期的邸報看的認真,折起的一角顯示他對此條信息尤為關注。
凌湙道,「崔府尊?我這地輿圖貼標描線的已經做好了,若不然咱們去地頭上實際看看?」
崔閭在高大背影投下來的時候,就知道有人過來了,只是沒抬頭而已,到這人主動開口,才懶懶的接口,「本府今日有些不適,寧先生趕時間,不若自己帶了人去?」
前頭說了,武弋鳴那邊要去東桑島的事,船和兵都已經就位,就等著風向和吉時,準備下船開動了,可能也就近兩日的事。
凌湙要跟著去,手頭上的事畢竟關乎土改政策的執行力和完成度問題,他想做的完美,就不放心交給旁人,在打下手的崔榆和董知事間,竟找不到個能暫時接手的,至於崔閭,人家一副不願搶他功勞的避嫌樣,除了必要的針對分到田畝的灶戶稅率徵收問題,其餘每個人頭該得多少地等事情,都全然交給了凌湙搞。
很有當甩手掌柜的嫌疑!
凌湙磨牙,喊他去做實地監測的目地,自然是想在他不在江州的這段時間,由崔閭這個府台大人親自主理,監工具體分田事宜。
為此,也只能明知他話里有坑,還往下接了。
凌湙:「崔府尊為什麼事煩惱?不若說予寧某人聽聽?一人計短二人計長,或許能有可解之道?」
崔閭眼神悠悠的瞟過來,一副可是你自己說的模樣,然後施施然從坐位上起身,伸長手臂也抻了一下坐的僵硬的肩背,聲音不緊不慢道,「坐久了是真腰酸背痛的,是得出門走一走轉一轉了,寧先生,那咱們走著?」
凌湙眯眼,拿手指點著他,一副有被拿捏到的無奈樣子,「崔府尊這身上不適的毛病,改日得找人瞧瞧,不然耽誤了公務,可就不美了。」
兩人打著嘴上機鋒,腳步卻沒停的出了門,一路走到衙署大門邊時,就見那邊麼雞已經牽著兩匹馬等在那邊了。
他這些日子,也沒跟著凌湙身邊,而是隨武弋鳴練水軍去了,看見那些與他同樣一吃魚蝦等海物類的東西,就拉的一臉痛苦樣的將士,心裡的那點介懷立馬就沒了,再也沒有無法面對徒弟之感。
拉肚子的又不只有他,這麼多人都對江鮮海物有反應,就證明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就是那些魚蝦的問題。
凌湙牽了自己的馬,卻將麼雞的馬也牽了過來,然後衝著麼雞道,「你坐船回一趟保川府,找婁文宇要一份土地管理條例,以及文件袋裡的登記表格來。」
保川府那邊的民生俗務,全都是婁文宇主抓的,靠武弋鳴這傢伙,早把百姓弄的三餐不繼了,兩人一文一武,倒也相輔相成,搭檔的不錯。
麼雞點點頭,粗聲嗡氣道,「那我今晚就不回江州了,明兒一早再給主上把東西帶回來。」
說完又頓了頓,低聲問道,「我能把嫚嫚帶走麼?她守在這邊也無聊的緊。」
凌湙點頭,「去吧!那不急著要,你好好帶嫚嫚在保川府轉轉,買些好吃的好玩的哄哄她。」
小丫頭在這裡沒有玩伴,王聽瀾也沒多餘時間陪她,在把江州逛完了後,就整日縮在房裡睡覺,凌湙說她正在長身體,需要充足的睡眠補充,麼雞已經好幾日沒見她了。
得到了應允,他哎一聲就馱著身上的大刀跑了,除了他自己的趁手兵器,屬於凌湙的那把也在他身上,凌湙讓他隨便掛在哪都行,只他不同意,天天背著雙刀到處跑。
等看不見他人影了,凌湙才轉過頭來,將自己的馬韁繩遞給了崔閭,「我這馬性子溫和,且極聽號令,你坐上去放心,不會出意外的。」
崔閭挑眉接過他遞過來的馬韁繩,望向能跟太上皇一起記入史冊的名馬荊棘,點頭半點不帶遲疑道,「我不擔心會發生意外,你這馬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它若能叫我意外了,換其他馬來也一樣能叫我意外,行了,走吧!」
於是,凌湙去騎了麼雞的馬,兩人沒帶衙差小廝的跟隨在側,一路風馳往府城最西邊跑去。
直到了一片低矮的,且分散四處的居住區,看見有百姓在田間地頭上忙碌的身影后,兩人才拉了馬韁繩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