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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有人看出了其中奧妙,雙手擊掌,「沒有親子,這衛沂的母親只生了兩個女兒,趙從海是為了有親生子才娶的陳氏,就不知這陳氏有沒有替他生下兒子。」
旁邊有人插嘴,「那肯定是生了唄,要不然他能這樣對前頭那位帶來的拖油瓶這樣?連兩個親生女兒,都是說打殺就打殺的樣子,後面肯定是生了兒子的。」
「噓,別吵吵了,快聽,這衛沂又說話了。」
衛沂忍過了那陣心酸,扶著隆起的肚腹,「我明確了自己的不情願,許泰清也表示願意等我想通,可他拒絕娶妻,連夫人安排給他的通房都不願納,我那繼母就將張貼在府衙前的,關於蠱蟲上身後的諸多奇異後果,送給了許夫人,這才有了一百兩的聘資,我被抬進許家,當晚就被灌了……藥,和許泰清圓了房……」
他慘白著臉嘆息一聲,「許泰清心愿達成,隔不幾日,就去與夫人早就相好的姑娘見了面,我這才知道,一向對科考不怎麼有興致的人,在得知州府大變,會有利於一波學子向上求索的消息後,紛紛準備放手一搏,他起了心後,就知自己任性的後果,會有礙到他出仕之事,為了彌補,他便同意了夫人的提議,準備娶個常人眼裡的賢妻擺在家裡……」
崔閭看了眼知事,就見高學茂躬身小聲道,「江州歸寧,又空了許多位置出來,不少人就猜測,會在初冬加恩一次院試,以備來年春的鄉會試。」
所以,那往年沒什麼晉升空間的江州地界,才會引得眾學子躍躍欲試,大家都想趁此大好時機,在府城謀一個前途。
衛沂垂著頭,臉上的神色有種奇異的複雜感,「我恨許泰清的兩面三刀,就尋機去見了那姑娘,告訴她我跟許泰清的關係,果然,她退親了,許夫人很生氣,要將我打殺了,但有許泰清求情,我又被暫時送回了趙家,而許家於幾日前,匆匆給許泰清抬了一房妾室。」
崔誠把給崔季康燉的藥膳端了來,崔閭示意他給衛沂端去,衛沂動了動嘴唇,終究扛不住肚餓,扶著椅子慢慢的將一盅藥膳給吃了。
屏風後頭的崔仲浩已經聽傻了,完全聽不出這段官司的重點,他看向沉著臉寫寫畫畫的兄長,見他臉色漆黑一片,隱有怒氣染上眉間,忽就覺得定有什麼是自己忽略了,而兄長卻悟出的道理在的,一時間,他竟急的額頭開始冒汗,盯著小桌几上的筆墨努力使了勁的回想。
是什麼呢?到底是什麼呢?
子告母,又當堂述說其父的不是,而父親竟然沒將人拖出去滾釘板,打殺威棒,這不符合堂審規則,甚至還叫誠伯給上告者送藥膳,更顯得欲蓋彌彰,父親是一州主官,當以身作則,絕不可能在眾人眼底下犯錯,違背堂審秩序,所以,這都是障眼法,都是做來考驗他的,就看他能不能看透看明白了。
大哥是那麼個講規矩禮儀的,他肯定是被這小子告父母的行為氣到了,這奮筆疾書的樣子,定然是在列舉這小子的罪狀。
自覺想明白的崔仲浩,頓覺豁然開朗,扶案提筆,也加入了起草判詞中。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前為忠,後為孝,這個衛沂,哪怕有再多理由,也不當上堂來告父母親長,子命歸父,繼父也是父,母為親長,繼母亦為母,他便是舍了這條命又怎樣?何況只是將他送去作契弟,鄉下風俗,古有成例,雖乃不可為外人道,可懂的都懂,怎麼到他這裡,就要委屈喊冤,甚至還敢上告?
大不孝,當誅!
崔仲浩一鼓作氣,寫的那叫一個酣暢淋漓,叫旁邊的崔元逸都側目來望。
堂中又響起了衛沂的聲音,許是有了飽腹之物,他身上的冷意被驅散,聲音也逐漸恢復平靜,「我被送回了趙家,眼看著許泰清納了新人,便自覺與他恩斷義絕,又得知漕船過江條件放寬,我偷偷用許泰清情濃時送我的東西,買了一個漕運幫眾的許諾,可以偷偷的將我的兩個妹妹一併帶過江。」
崔元逸在後頭頓了一下,他前不久才抓到幾個收錢從江對面往裡偷運人的漕船,沒料他們江內部竟然有人想過江而去,看來回去還得嚴審那幾個抓到的犯事者。
衛沂聲音繼續,「臨行前一夜,我肚腹突然疼痛難忍,聲音驚動了趙從海和陳氏,兩個妹妹打的包裹,以及我準備好的東西被一併查獲,終沒能出得了家門,而不兩日,我的肚子就鼓漲如氣球,陳氏去請了大夫,在確定了我孕脈後,拿著脈案就去了許家,要許泰清出三千兩銀子來贖我……」
他說著慘笑了一聲,灼灼目光望向崔閭,「許泰清已經確定了要參加院試,竟來信要我將胎墮了,陳氏見訛不來銀子,就以我的兩個妹妹作要挾,逼我親自去許家找許泰清要錢,她明知我去了就有可能一屍兩命,可她並不關心我的性命損傷,她只想訛來多多的銀兩,好為她的親生子蓋房造屋,以備將來娶妻之用,府尊大人,草民一人死不足惜,可我舍不下底下的兩個妹妹,為了她們,我放棄了讀書人的身份,為了她們,我忍了雌伏人下的屈辱,為了她們,我甚至能咽下男生孕相的譏笑嘲諷,為了她們……我願意付出一切代價,我不能讓我的母親,在地底下還要為了她拼命生下的孩兒擔心,我答應了我的母親,此生定以性命護著她們……可這世道,想活下去太難了,子唯父令的孝儀禮典之下,我竟逃不脫與這個毫無血緣關係之人的桎梏,他拿著家規律令,經易就能左右我和我妹妹的人生,我竟想不出任何辦法能掙脫這種束縛,在陳氏萬般刁難與逼迫下,我若想帶著妹妹活下去,便只能來衙署求告,祈求府尊大人能給草民指一條活路,難道我除了聽從長輩令,往明知是死的路上走,就沒有第二條路可選了麼?若真如此,那倒不如叫我帶著兩個年幼的妹妹一起投了江,也好過我一去,她二人從此沒了依靠,隨著父母揉圓搓扁,終生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