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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臉漲的痛紅,抓耳撓腮的,一副不知道怎麼解釋的樣子,又怕崔閭生氣她對救命恩人都如此防備,搞得大家後面都不好相處,小姑娘到底涉世未深,不知道怎麼找個不得罪人的藉口,把這話矇混過去,一眼叫人瞧出了她有隱瞞之意。
擱試圖以恩挾報的人面前,她這樣的反應,確實得一波把人給得罪了,救命之恩都換不來信任,那後面就不用相處了,於是陷入客套假惺惺交往的惡循環里,沒了深交的可能。
然,崔閭順嘴問這麼一句,一半是真想從李雁嘴裡了解一下太上皇的為人,不是記錄在史冊上的那種官方評判,而是真實的從親近之人嘴裡,吐露的真實性格,一半則是為了打斷她接下來的,可能關於分田到戶的具體內情。
崔閭很清楚,她嘴裡的分田到戶,和自己現在在族裡施行的分田到戶,性質根本不一樣。
她說的,應當是史冊記載的那種,大寧田戶革新推行失敗首創案例,由北境作為試點,往其他州府推行,卻引起了世家豪族強烈反抗,後生出巨大動盪的一次田地改革。
就妄圖以新政,將世家豪族手中的田地,均分給他們手中佃農名下,以商賈子入仕為餌,想敲開良田集中制,可惜那些存在了千百年的世家大族不傻,在他們眼裡,商業乃小道,存田才是中興家族之本,要他們讓商還農可以有的商量,讓他們讓田歸農那是絕對不行。
所以,似北境均田制的推廣,最終以失敗收場。
李雁匆匆看了一眼祠堂那邊聚集的人頭,崔幼菱就隨口說了一句,「我爹把大宅名下的田地分給族人種了。」
就叫李雁忽然就對這裡生出了巨大好感,以為終於有人能連上她師傅的腦迴路,有統一的思想認知了。
可惜事實非也!
崔閭這裡的分田到戶,只是說換了一種租賃方式,收息降低,把田按人頭租出去,與之前放給佃農勞作,而佃農只拿工錢的那種,一個是為自己種,一個是為族長家種,打工與給人打工的區別。
確實是個惠民之策,但跟李雁嘴裡的白送是兩碼事,一項被那麼多世家大族聯合反對的政策,必然在制定的時候就有缺陷,聯合現在的形勢,首先就是時機不對,且不成熟,崔閭就算在夢裡見過了土地公有制,也清楚的知道,這其中想要成功的過程,必然要經過一段漫長的時間,當今和太上皇行政太短太急切,幾乎沒什麼緩衝時間的,想要從那些世家大族手中將這份祖業摳出來,這誰願意呢?
他也不願意啊!
是的,哪怕他都在夢裡看過了土改成功後的模樣,換現在來講,他也不能接受一下子將祖業拱手讓人的事實,尤其是他們崔氏還沒有完全商業版圖的情況下,他若真散了手中的土地,叫他身後這一家老小上百口人,吃什么喝什麼?
人都是自私的,不到死那一刻,都不能說可以完全的想開,而只要不死賴活著,哪天不要花銷?總不能為了十年後的既定結局,現在就散盡家財,叫一家老小去喝西北風,乞討過活?
不能夠啊!
所以,能把田分到每家每戶頭上,叫他們自己種自己吃,每年只稍稍給一點租賃費,就已經是崔閭能做到的,最大的土地改革,和「敗家散財」之舉了,再要讓他散的兜比臉乾淨,那是真不行。
他作為大家長,必須在保命的前提下,還得保證給到家人足夠的生活保障,命到最後若真保不住,至少生前衣食不缺,吃喝不愁。
是以,他不著痕跡的,讓李雁忘了追問詳細的分田事由,將話題歪到了別的事上。
李雁因為不能將師傅的事情據實以告,而心存愧疚,沒說兩句話就以疲累為由,回了客院休息。
崔閭這才將眼神落在了長女身上,面容一肅,「李文康怎麼回事?」
他與崔秀蓉和離之後,就被其祖父強行綁回了家,與他那個「同窗」分了手,按理,他此時當在鄉下莊子裡。
崔秀蓉垂眼默了一瞬,「他來找我借銀子,說要外出遊學……」說著臉上露了個嘲諷的笑來,「他當我不知道,是要和那人一起離開呢!」
所以,是她故意作了局,叫他撞李雁刀口上,丟人現眼的。
崔閭一掌拍下,震的桌几上的茶盞跳了幾跳,厲聲道,「跪下!」
崔秀蓉磕巴都沒打一下的,立即曲膝跪了下去,旁邊的崔幼菱嚇的也跟著一起跪了,兩人頭也不敢抬,就聽崔閭用異常嚴厲的聲音訓道,「既已和離,便再不相干,他找你借銀錢,你大可用別的方法拒絕他,或通知了李家人來拿人,你做什麼非要如此落井下石?……秀蓉,他再有不是,也是你兩個孩子的親生父親,你便恨他,也該換個不顯眼的方式解一解氣,用如此手段置他成全縣笑柄,你當博兒和姝兒臉上就好看了?你讓這兩個孩子以後出門,可怎麼面對那些投過來的嘲諷言語?」
說完頓了一下,方語重心長的教導道,「夫妻一場,便不能白頭偕老,也該看著兩個小的份上,咽一咽心裡的氣性,從此當個對面不相識之人,也就是了,你過你的,他過他的,你只要把自己過的比他好,就是對他最大的報復……也不用多少年,就看兩個孩子長大了回不回李家,你們之間的勝負就能分出來了。」
和離時約定,為了讓兩個孩子擁有更好的教育,和生活質量,就放在崔家寄養,是寄養,不是隨母歸寧,等孩子們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屆時再叫他們自己選擇回不回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