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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基於自己的立場和考量, 覺得事雖超出計劃外,可並不影響結果,只是會將原計劃內的鹽引之爭,周期拉長,可這也能避免各方因為傾銷海鹽之事,而激發的矛盾和內鬥, 他覺得溫水煮青蛙, 要比崔閭早前的價格戰,更能替皇帝解憂, 畢竟他要比崔閭更了解朝廷,更懂皇帝啊!
崔閭太激進了, 會讓皇帝夾在他們和地方鹽政左右為難的,作為一個體貼的臣子,他怎麼好讓皇帝陷於朝議,被代表各方勢力的朝臣刁難,有失聖上威儀呢?
所以,他們計劃的方向沒錯,只是他在執行過程中,稍稍改動了一點點……而已。
畢衡捏著剛剛到手的消息,試圖說服自己,並努力回憶自己在信中,有沒有就崔老二之事,說出更過分的話,畢竟是人家親生的,再不好,也由不得人一味的貶低指摘,這點人情世故他懂。
可從始至終,他仍一點沒覺得自己行事有錯,只是偏差,偏差又不是壞計,拉回正軌,仍能繼續執行,若崔閭回信,因此不高興他的改動,那大不了再從江州拉一批海鹽來,重做一次傾銷方案就是了。
生氣?生什麼氣?他都替他在皇帝面前陳情了,否則依崔老二的做派,早把他這個當爹的,在皇帝面前的印象給毀完了,可慶幸他能有秘折私報的恩榮吧!換誰也不能像他這般,能第一時間向皇帝討人情吶!
他沒做錯,他比崔閭長了二十歲,又先入朝為官,比崔閭更懂為官之道,這不,皇帝已經對他的做法表示了嘉獎,回函上表示明年的鑿渠款,已經準備好了,就等冰化雪消,他和州就會全面發動,開挖屬於自己的河道了。
多年夙願將要達成,不只他激動,連衙下署官們都一起跟著高興,紛紛上前恭維,贊他有大禹之能,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整個和州的百姓,都應該來感謝他,感謝有他這樣一位青天大老爺,永遠將百姓放在第一位,急百姓所急,想百姓所想,河道挖成之日,便是他畢衡立祠之時。
終於,那一絲的不安,叫這天大的喜悅給衝散了。
皇帝的河道款,讓他堅定的以為,定是自己在鹽事上的發揮得到了肯定,全盤否定了他前面幾十年打下的基礎,以及因為江州才有了銀子的事實,更先於其餘州府拿到治理銀子的先決條件,則是因為江和兩州之間的商道。
這筆錢是在入了皇帝內庫之後,就被安排給和州了,不是由海鹽傾銷案帶起來的天降驚喜,只是恰好湊了個前後腳的時機而已。
他把誤會當恩寵,更加重了他對計劃改動後果,深得聖意的深信不疑。
皇帝都認可了我的行事方法,你一個江州府台,還敢逆了皇帝的意?所以,自然也沒理由與我生氣。
生氣、生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老哥哥年紀比你大,總是會讓一讓你,退一步的。
是以,說服自己還不算,他還將此想法匯聚成信,發給了崔閭,以圖讓崔閭順著他的思路,理解他、肯定他,進而繼續為和州輸送經濟命脈——低價海鹽。
崔閭不是傻子,他甚至很清楚擅動計劃根本,會引得崔閭大火,可總有一份僥倖,讓他忽略了不安,認定自己沒錯,持身正派,一心為民,沒往兜里劃拉半毛銀錢的利,他有什麼錯?若有錯,只是因為他太愛民如子了,捨不得治下百姓再多辛苦,只想把好的往自己治下拉,私心不算錯。
直到聖旨封他為督渠總領,全權統管鑿渠引水之事時,他還沒意識到聖心轉變,等接下來的職權交接,才叫他清醒過來,望著來接他職的韓元愷,塞在喉嚨里的字一個也吐不出。
作為北境一脈,他當然知道韓元愷是誰,那堪比帝師之人的學生,他質疑不起,更不可能在職權交接時搞花樣為難人家。
正摩拳擦掌準備大幹一場的畢總督,以叫人愕然之姿,卸了任,專職調去修水渠了。
朝上各方勢力大佬:求仁得仁,心想事成,祝好!
當然,此時的畢衡還在和州做著他的總督,派了人將崔府為崔二少爺辦喪儀的事,傳進了沙海,想著到底是崔閭之子,若然人能回來,偷偷送回江州,多少也能賣給個好。
崔仲浩被死亡的反應目前無人知,深入須彌沙海的一幫人,也不是為救他而來。
麼雞在臨行前,受了崔閭的邀請,往衙署後院,吃了好大一桌超豐盛的飯食,美酒佳肴,酒足飯飽,他倒也好說話的很,拍著胸口保證,必定給他把那些護衛的屍體帶回來,好在如今天寒地凍,沙海那邊氣溫也乾燥,那些護衛的屍體想來不會太過腐敗,要運回並不太難。
崔閭準備了十幾口上好的棺木,就等著將那些護衛們運回收殮。
太上皇能指了麼雞前往,可見對這事的重視,早前他們去打沙匪時,麼雞便是前鋒,路形熟悉,且戰力彪悍,打一窩沒什麼章法的匪寇,也算是大才小用了。
崔閭也清楚自己這邊分--身乏術,想吊著那幫沙匪往西番國一探的想法,無人可用,若有人,太上皇也不會放著那處老是死灰復燃,打的都失了興味,再不親涉。
若非太上皇親自開口,麼雞是懶得動的,一窩毫無價值的前菜,殺雞焉用牛刀?和州邊上的駐軍就能幹。
可怎麼辦呢?
他現在已經淪落到只能靠跑腿,來維持主上心裡的位置了,那旁邊本來屬於自己的站位,早被崔府台搶了,他擠都擠不進去,只能在外圍抓耳撓腮,企圖示好崔府台往旁邊站一站,讓點空隙給他,好搶救一下他岌岌可危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