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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覺的刺激是驚人的,沒有人不會被美麗與活力打動,由此去憧憬,去嚮往。
這個過程很慢,但它正在發生——文黎已經察覺到,年輕女人和小女孩的眼神首先改變了,然後是年長一些的女性,她們看照片時神情明亮,好似正想像自己穿上漂亮衣服、化上流行妝容。
她們小心翼翼地問:「照片裡的人真的和我們同齡嗎?她們不是明星?只是普通人?」
「對!」文黎說:「她們都是大城市裡的普通人,和我們一樣的普通人!」
村里和鎮裡的氣氛在慢慢改變,女人們每個月最期待的事,就是收到羅老師寄來的照片。
最近半年,照片裡不僅有洋氣自信的女性,還有可愛漂亮的小孩。
羅老師在信中說:改變上一代很難,改變新一代卻容易許多,也給孩子們看看同齡小孩的照片吧,希望她們從小有夢想。
一年多的薰陶已經初見成果,一名13歲的女孩拒絕出嫁,奮力反抗,在母親的幫助下從茅一村逃到蛇荼鎮鎮政府,如今已經在蛇荼鎮所屬的柳奇城念書。
文黎很想將這件事告訴羅老師,卻無法聯繫到羅老師,而這個月,羅老師的信遲遲未到。
「您出什麼事了嗎?」文黎在樹蔭下焦急自語,在天邊滾過一道悶雷時終於下定決心——
「我去找您!」
第32章 獵魔(32)
文黎醒來之後,從徐椿處得知,她想要尋找的羅老師已經遇害。
在一個不短的時間裡,她雙眼呆滯,幾乎失去思考能力,過了許久眼淚才奪眶而出,機械地重複道:「怎麼可能呢?誰會害羅老師?他那麼善良……」
和徐椿開完視頻會議,明恕連忙奔向蕭遇安的辦公室。
「羅祥甫往蛇荼鎮寄照片的原因,我猜到了一部分。」明恕雙手撐著桌沿,「但我以為蛇荼鎮和李紅梅的霞犇村情況差不多,沒想到那裡婦女的地位低到了這種程度。」
「在羅祥甫去蛇荼鎮旅遊之前,文黎已經在那裡工作了一年半,照她的話來說,就是分毫起色都沒有。」蕭遇安道:「而從羅祥甫第一次洗印照片到現在,也差不多有一年半時間,茅一村不管是成年婦女還是未成年女孩,都有所改變。羅祥甫觸動了部分人的利益,動搖了他們的地位。」
明恕順邏輯時喜歡大步走動,辦公室里全是他的腳步聲,「這部分人就是當地的男人,當他們發現出生就低己一等的女人開始生出別的心思,開始不再聽自己的話時,他們必然恐慌,然後尋找原因。這原因不難找,他們很容易就發現,有人不斷從冬鄴市寄去現代女性的照片。蛇荼鎮這種邊境小鎮,民風彪悍古怪,政府很多時候無法管理,不能插手,只能保護向自己尋求幫助的人——比如那個逃出來的女孩兒。村民鎮民有自己的規矩,羅祥甫破壞了他們的規矩。」
「所以他們就要報復羅祥甫……」蕭遇安微擰著眉,話音似斷未斷。
明恕說:「他們有充分的作案動機。」
辦公室里安靜了半分鐘,蕭遇安搖頭,「但為什麼文黎沒有被報復?」
明恕腳步一駐,「嗯?」
「文黎既沒有被傷害,也沒有被限制自由,她甚至能獨自離開蛇荼鎮。如果不是突遭大雨,再過幾天,她就能抵達冬鄴市。」蕭遇安說:「在改變當地女性這一方面,文黎比羅祥甫更像一個先驅者,她已經在茅一村生活了三年,不停與當地女性接觸。難道她們的丈夫、父親不知道她在幹什麼?她沒有被報復,而羅祥甫被報復,這說不通。再者,羅祥甫寄去的照片是經由文黎才傳到女人孩子們手中。如果沒有羅祥甫,文黎還可以尋找別的街拍愛好者幫忙,可如果沒有文黎,情況就徹底不一樣了。」
明恕說:「當地人最應該『解決』的其實不是羅祥甫,而是文黎……」
「對。」蕭遇安雙手相扣,「暫不說當地人更恨羅祥甫還是更恨文黎,『解決』文黎對他們來說其實非常容易,他們沒有道理捨近求遠,千里迢迢跑來冬鄴市作案。」
明恕想了想,「僱人呢?」
蕭遇安反問:「怎麼雇?」
明恕走到牆邊,額頭貼在牆上。
剛才他著急了,掉入了一個誤區,而這個誤區他還提醒過易飛——當犯罪成本與風險過大,潛在犯罪者可能會放棄犯罪。
對任何一個蛇荼鎮人來說,不管是親自來冬鄴市作案,還是僱人到冬鄴市作案,其困難程度都類似於將冬鄴市的姑娘拐賣去蛇荼鎮。
他們沒有必要這樣做。
而文黎沒有受到任何傷害,說明當地人的恨意沒有自己想像中的深。
但如此一來,蛇荼鎮這條線就沒有追蹤意義了嗎?
幾分鐘後,明恕轉過身來,「蛇荼鎮現在是什麼情況,連徐椿都不清楚,我想親自去看看。」
蕭遇安的電腦頁面上正顯示蛇荼鎮遭遇山洪。
「蕭局,你別攔著我。」明恕說,「我們現在討論這麼多,其實都只是想當然。不去現場,很可能放過最重要的線索。」
「站在刑警的立場,我不會攔你,也攔不住。偵破命案是你的使命,也是我的。」蕭遇安沉穩地笑了笑,「但站在家人的角度,我會擔心你,並且要求你時刻與我保持聯繫,隨時報平安。」
明恕耳根一熱,深吸一口氣,「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