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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屈星。」蕭遇安又道:「屈星對沙春絕不可能有嫉妒,卻可能是一種更加扭曲的恨。他是琵琶演奏上的天才,這毋庸置疑。天才俯視普通人,通常有兩種情緒,一是正面的憐憫,二是負面的鄙夷。屈星也許瞧不上沙春這樣的人,再進一步,他認為沙春這樣毫無天賦的人彈奏古箏,是對他所愛音樂的褻瀆。」
「砍斷雙手……」明恕說:「他倆倒是都有可能砍掉沙春的雙手,一個是『不讓你再練習』,一個是『你這雙手不配彈奏古箏』。」
「但是落在實際操作上,屈星作案的可能高於孫靜。這就是我剛才跟你說的,兇手能夠以音樂引誘沙春深夜赴約。屈星有這個能力。」蕭遇安說:「我看過民樂部所有人的問詢筆錄,不止一人提到,屈星恃才傲物,性情不定,時而溫文爾雅,時而出口傷人。但因為他是『特殊人才』,專業能力又確實夠強,所以從來沒有人對他表露不滿。沙春如果接到他的邀約,我猜,沙春不僅會赴約,還會按照他所說的去做。」
明恕說:「沙春手機和網絡上都沒有查到可疑聯繫人,說明兇手是直接與沙春接觸。屈星和沙春確實有私底下接觸的機會。再有,沙春離開江南劇院後,耽誤了接近一個小時才打車。我之前一直想不通她為什麼要耽誤這麼久,就算是躲監控也花不了這麼多時間。但如果是屈星讓他這麼做的話,那倒是說得通了——周六的演出屈星也在,10點17分,屈星和另外三人一起離開江南劇院,是沙春之後第一批離開的人,同樣的路程,沙春不能比屈星先到演藝集團。所以屈星會讓她等待!」
「嗯。」蕭遇安點頭,「屈星符合其中一條犯罪邏輯。但他不是唯一的嫌疑人。剛才你說,兇手是個沙春信任的、願意深夜赴約的人,這個人是沙春在『蒹葭白露』認識的吧。」
明恕連忙回到自己的思路上,「『蒹葭白露』對沙春來說,是個比演藝集團氛圍更好的地方。沙春以首席古箏教師的身份兼職一個月,收入僅有八千元,這個數字在同行中居於中下。沙春願意在那裡繼續干,一是因為房貸的壓力,第二,我猜測是因為她在那裡工作感到舒服。」
蕭遇安說:「房貸這一點也許可以推到次要原因上,只是為了房貸的話,她完全可以開更高的價。」
「我也是這樣想。」明恕接著道:「在『蒹葭白露』與沙春有交集的人都得挨個排查,我現在很懷疑,兇手就在沙春的學生中。另外還有一個叫『令栩之』的書法老師反應也不正常,當我提到沙春時,他手上的筆頓住不動了。」
「好,那麼現在偵查範圍就縮小了。」蕭遇安沖明恕抬了抬下巴,「這只是你的第一個想法,第二呢?」
明恕沉默了一會兒,搖頭,「第二種我覺得有點荒唐,而且我找到了一些能夠反駁這種想法的證據。」
蕭遇安說:「你認為,命案由沙春本人主導,兇手只是她『自殺』的輔助者?」
明恕吸了口氣,「沙春躲避監控、拖延時間、由西側進入演藝集團內部……她這一系列行為讓我無法不這麼認為。而且哥,有一個很主觀的感覺我還沒有給任何人說——周六演出時,我一直注意著沙春,我總覺得她的神情里有種悲傷。現在想來,她是不是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不由自主感到害怕、傷心?」
「不無道理。」蕭遇安站起來,找出沙春的屍檢報告,「你們昨天開會時,邢牧不就提過嗎,沙春在窒息前期幾乎沒有掙扎,是到了後期才出現猛烈掙扎的跡象。一個策劃好自己死亡的人,頸部剛被勒住時,確實不會怎麼反抗,但當她瀕臨死亡時,掙扎就是本能反應。」
明恕說:「自殺的原因我也想過——沙春在經年累月的努力之後,終於不得不正視自己的平庸。對一個有心氣並為之付出了太多的人來說,這種打擊是致命的。沙春的家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家,她用的是簡易衣櫃,客廳沒有沙發、電視、茶几這些普通家庭該有的東西,她的錢都花在了練習室上。她是三年前搬到現在的住處,也是在三年前,她上傳了第一個她彈奏古箏的視頻。」
蕭遇安雖然沒有去現場,卻已經看過了那些視頻。
「技偵正在查沙春的網絡痕跡,目前沒有發現她與任何人發生爭吵。她上網除了瀏覽音樂相關的網站,就是上傳自己的作品。」明恕說:「現在我們沒辦法再問沙春——你傳這些作品時在想什麼?有什麼期待?但按照一般心理,一個人孜孜不倦地將自己的作品傳到公開平台上,不可能是孤芳自賞,她一定想獲得認同。」
「如果能在網絡世界獲得認同,這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彌補沙春在現實工作中受到的打擊。」蕭遇安嘆息,「可是即便是在網絡上,她的勤奮也沒有為她換來掌聲。」
「所以我覺得,沙春可能沉浸入了一種萬念俱灰的狀態。她漸漸看清,努力是沒有用的,天賦早就決定了一切。」明恕抹一把臉,又道:「但我又覺得這不成立。哥,沙春的臥室里沒有床,卻有一個精心裝飾的帳篷,這說明她是個內心比較浪漫的人。事發前,沙春還去買了酸奶和牛奶放在冰箱裡。這麼一看,她又不像一個將要放棄人生的人。」
「那如果是她故意的呢?」蕭遇安說。
明恕一怔,「什麼?」
「內心浪漫和有自殺傾向並不衝突,浪漫的人有時更接受不了殘酷的現實。所以帳篷這一點,可以先放在一邊。」蕭遇安說:「你注意到沙春的冰箱裡有剛買的酸奶和牛奶,但你有沒有發現,她冰箱裡只有酸奶和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