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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歐祥和交待,流光文化傳媒公司雖然打著「文化傳媒」的旗號,但其實只是一家批量生產劇本的小公司。
像這樣的小公司,在冬鄴市不下五十家。它們將有志於在編劇行業發展,卻又沒有老師帶的年輕人、新人以招聘的名義吸納進來,包吃包住,支付一定的酬勞,讓他們如機器一般日復一日寫劇本、改劇本。
有朝一日劇本終於被製作為電視劇,署名上絕對不會有他們的名字。
編劇一欄上,寫著的會是某個工作室,或是某個知名編劇。
編劇行業在入門時就將人分了「階級」。
有師父帶的,那是第一等,入門就有資源,就能在作品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師父專指已經在業內立足,並擁有海量資源的大編劇。說白了,大編劇們就是用自己的資源去餵學生,這類學生要麼有背景,要麼資質驚人。
第二類,是掛靠在工作室,有固定的活接,不管作品上有沒有自己的名字,最後都能按集數得到酬勞,並且酬勞不低的人。這一類雖不如第一類風光,但相對自由,且收入能夠維持體面的生活。
至於最後一類,就是像巫震這樣的人。他們被或優或劣的編劇公司圈養在公司里,每天機械地寫作,運氣好時能分到紅利,運氣差時只能領到基本工資。很多時候他們做的是無用功,他們的名字永遠不會出現在作品上。
「好慘。」方遠航說,「連署名的機會都沒有,這麼工作還有什麼意義呢?」
明恕翻著歐祥和提供的工作記錄,發現從去年9月開始,巫震就不再寫影視劇本了,轉而寫政府部門、學校、公司的宣傳劇本。
「是這樣的。」歐祥和說:「現在雖然都說影視劇本是流水線操作,越來越沒有含金量,但只要你入行,你就知道,流水線操作也是需要一定才華的。巫震在我們這兒工作了很多年,他年紀比較大——我們的編劇一般不超過三十歲,剛成年的都有——比其他人都踏實,但他寫的東西確實缺乏靈性。他心氣還高,想獨立創作劇本,這怎麼可能呢?」
「因為寫不出好的東西,所以巫震的位置一直很尷尬,收入也很低。」歐祥和繼續道:「我們倒是也可以養著他,反正不管他寫什麼,總是在產出。但到了去年,他突然就主動給我說,暫時不想寫影視劇本了,想寫來錢快的。」
歐祥和解釋,「來錢最快的就是政府宣傳劇本,幾分鐘的短視頻,只要摸清甲方要求,很快就能搞定,政府打錢也快。」
歐祥和說著卻又嘆氣,「不過我覺得這錢巫震賺得並不高興。吃編劇這碗飯的,大部分人還是希望寫影視劇本。巫震就是奔著這個入行的,可人到中年,被現實所迫,不得不妥協吧。」
巫震的房間在三樓的角落,小小一間房,吃睡工作都在裡面。不過巫震失蹤後不久,公司招了新人,這房間就成了新人的房間,裡面已經完全找不到巫震生活過的痕跡。
歐祥和又說,巫震的個人用品現在都堆在地下室的儲藏間裡,隨時可以查,也可以帶走。
方遠航連忙趕去。
明恕打聽巫震學古箏的事,歐祥和愣了一會兒,說也許是巫震想寫古代劇,提前向專業人士請教。
「老巫真是個勤奮的人。」歐祥和總結道:「不過挺可惜的,他太固執了。我聽說他以前是電視台的編輯,這編輯和編劇雖然只差了一個字,但區別可大了。他啊,沒有做編劇的天賦和運氣。我要是他,我早就另謀出路了。」
「又是勤奮,又是沒有天賦!」方遠航說:「師傅,巫震和沙春有共同點啊!」
「兩個勤奮卻似乎努力錯方向的人。一人已經遇害,另一人失蹤兩個多月。」明恕神情越發凝重,「一個人莫名失蹤這麼久,不是遇害就是故意躲藏。如果巫震也已遇害,那這難道是針對勤奮者的連環兇殺?」
方遠航咬牙,「如果真是這樣,那兇手也太可惡了!」
「如果巫震還活著……」明恕緩聲低喃,「他和沙春的死會有什麼關係?這個『蒹葭白露』也許比我們想像中的還要複雜。」
刑偵局,重案組。
「『蒹葭白露』的出資人一共有三人,施寒山、梁露、李柯。」徐椿說:「這三人我們全部調查過了,沒有發現涉案疑點。施寒山家裡條件不錯,創業的錢全是父母支援的,在合夥創辦『蒹葭白露』之前,她還開過實體女鞋店、創意美容店、格子商鋪、民宿,大多虧損,倒是『蒹葭白露』現在處於盈利狀態。」
「至於梁露和李柯,這兩人都是施寒山的朋友,被施寒山勸說入資,從不參與管理事務。」徐椿接著道:「梁露是施寒山早年追星時認識的朋友,李柯經營一家家電代理公司,有妻有子,和施寒山有不正當關係。」
一聽「不正當關係」,方遠航立馬來勁,「會不會是施寒山和李柯的關係碰巧被巫震和沙春識破,所以……」
「你想多了,這倆的關係在『蒹葭白露』根本不是秘密。」徐椿拿著文件夾,在方遠航頭頂拍了一下,「李柯和妻子的婚姻早就名存實亡,兩人在外面各玩各,互不干涉。」
「也就是說,『蒹葭白露』管理層三人,都沒有明確的作案動機。從人生經歷和性格上來看,也不像能犯下兇殺案的人。」明恕靠在老闆椅上,「沙春這案子,線索本來就既散且多,現在再加上一個巫震,一旦我們偵查的方向出現錯誤,後面就會一錯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