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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江風尤其大,警戒帶被吹得鼓鼓作響。綠道上擠滿了聞訊趕來的居民,南區和北區的業主似乎暫時放下了心中的芥蒂,肩擦著肩,腰懟著腰,遠遠看去像一片密實的人牆。
高功率的探照燈直射工具房,將每一位刑警的臉都照得煞白。
一具男屍被鋼架支在天花板下方,鋼架尖銳的埠自他的胸口、腹部、肩膀、頸部、兩邊大腿刺穿,鋼架上浸滿了從他身體裡流出的血。
怎麼將人轉移出來是個難題,如果拆掉鋼架,可能會破壞屍體上的部分重要信息,但如果不拆,法醫和痕檢師又難以工作。
「先放著。」肖滿已經穿好了全套裝備,「我上去看看。」
明恕站在門邊,仰頭看著屍體的面部。
被害者的眼睛呈兩個血窟窿,半張的嘴裡也全是血,如果沒有猜錯,兇手應該切掉了被害者的舌頭。
挖掉雙眼,割下舌頭,讓鋼條扎穿被害人的屍體,兇手對被害人都多大的恨?
想著,明恕轉了個身,望向近處的江水。
兇手將屍體放在這裡的意義是什麼?
這種怪異的姿勢……
「嗚——」
遠處傳來沉重的船鳴,採石船一到晚上就開始工作。
而靠著這條江生活的還有漁民。
明恕曾經接觸過漁民,他們有時會將打來的魚晾曬在江邊的小屋中。
兇手是在「晾曬」屍體?
「裡面經過打掃,只有一組新鮮足跡。」肖滿走到明恕跟前,「是報案者剛才留下的。那些鋼條據我初步推斷,和這個小區的幾個鐵門是同一種材質,從灰塵分布來看,是近段時間才被放在這裡。」
「這個小區春節前不久出過事。」明恕說:「物管曾經將進出南區綠道的門鎖起來,不讓北區的居民上綠道。」
易飛說:「死狀這麼古怪,難道是針對綠道事件的報復?」
明恕搖了搖頭,「還不好說。」
鋼架被拆了下來,屍體被轉移到鵝暖石灘上。
邢牧趕緊進行初步屍檢,明恕在現場觀察了一會兒,叫來正在發抖的賴誠。
顯然是被工具房裡的情形嚇著了,賴誠兩眼發直,和明恕上次見到時判若兩人。
「怎麼想起到這裡來?」明恕問。
「遛狗。」賴誠一臉冷汗,「聞到氣味,就,就過來了。」
明恕說:「現在還是你一個人住?」
賴誠木然地點頭,「我爸已經很久沒管我了。」
「這一片平常沒什麼人來?」明恕又問。
賴誠說:「沒有,這裡冷。」
明恕盯著賴誠的臉看了會兒,知道現在繼續問他也問不出什麼來,正想讓方遠航帶他回小區去,衣角突然被拉住。
賴誠雙眼被驚慌占據,「你,你們查出那是誰了嗎?」
屍體面部被嚴重毀壞,身上沒有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所幸指紋沒有被破壞,不過比對需要一定的時間。
明恕本想跟賴誠解釋幾句,開口之前卻意識到賴誠的情緒很不正常,遂問:「你知道被害人是誰?」
賴誠張了好幾下嘴,「好像,好像是……」
「是誰?」
「我不知道,但是我覺得我,見過,見過他。」
明恕吸入一口冷空氣,「你覺得他像誰?」
賴誠眼圈紅了,「好像是,是我爸。我剛才給他打電話,打,打不通!」
說完,賴誠的情緒終於崩潰,蹲在地上一邊哭泣一邊發抖。
邢牧從屍布邊站起來時,踉蹌了一下。方遠航連忙扶住他,「邢老師,你怎麼了?」
邢牧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明恕走過來,「邢老師?」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兒有點慌。」邢牧指了指心臟的位置,嘆氣,「我們最近遇上的案子怎麼都這麼殘忍呢?」
明恕一聽就明白了,「被害者是活著被拋上鋼架?」
邢牧點頭:「死者身上有非常顯著的掙扎傷,鋼條貫穿的地方全部有生活反應。死因是失血過多,這裡就是命案現場。」
明恕眼神幽暗,看著被害人的口鼻部位。
「為了防止被害人的慘叫引來注意,兇手在他臉上纏過多層膠布。現在雖然已經撕下來,但痕跡很明顯。」邢牧說:「死者的四肢被束縛,死亡之後才被解開。我估計,兇手是在這裡目睹死者咽氣,才撕掉膠布,解開繩索離開。」
頓了片刻,邢牧補充道:「離開之前,兇手搗爛了死者的眼睛和口腔。」
方遠航說:「南區相對安靜,就算死者的嘴巴被封住,還是會發出聲來。」
明恕搖頭,「你聽現在的風聲和江水聲。死者發出來的聲音再大,也會被它們淹沒。」
屍體被裝進裹屍袋,迅速送往刑偵局,經指紋和DNA比對,死者身份得以確定:賴修良,45歲,離異,良辰科技合伙人。
亦是賴誠的父親。
賴誠來到刑偵局,卻沒有去認屍。他一直坐在走廊的排椅上,沒有再哭,但像還沒有接受父親已經遇害的事實般,小聲自語著什麼。
蕭遇安前幾天去了首都,目前正在特別行動隊。重案組這邊由明恕一個人負責。
「這案子看起來和『春潮江畔』前段時間的衝突有關係。」明恕說:「現在已經確定,作為兇器的鋼架就是當時擋在綠道外的鐵門。」